第一章:鏡湖裏一等千年(2 / 3)

坐在我前排的儲文雅,一個比我早來一個星期的新生,一個和我一樣下課從不做習題的高二生。儲文雅上課的時候還是會很認真的做筆記,做習題的,但下課就是另一回事。理科一班的人大概都把時間賤賣給了習題老爹,一整天看到的人沒有一個不是無精打采,臉色煞白,全像嚴重貧血的人。課間幾乎全是抱著習題看,走道裏下課的時候比上課的時候還人煙稀少。上課和下課在這裏的唯一區別就是鈴聲響的前半部分和後半部分。窗簾齊刷刷的拉著,燈一直從早上開到晚上,也許一整天,總有人會拚上一整天挑戰自己的極限,爭取在吉尼斯紀錄上掛個名然後安然升天。晨曦和黃昏在這裏是課本上曾經出現過的兩種自然現象,僅此而已。一下課我就會像吃了安眠藥一樣,沉沉的睡去,直到老師來後,被儲文雅溫柔的叫醒。質疑我反複地思索,儲文雅的聲音為什麼會這麼好聽,是她的嗎?還是錄好的。我的睡眠總會引來一群同學“不可思議”的眼光,更使他們不安的是我月考的時候一直穩居前五。於是很多人說我活的很反常,不是我反常,是這個世界太無常,所以不要懷疑我幾年前就預付的智慧,我不會讓自己活在未來的黑白格子裏。看著這些眼鏡穩固鼻梁的同學,我的鼻梁沒受到虐待,我慶幸我是這場愚人馬拉鬆教育下,無關緊要的漏網之魚。站在良知的角度,我同情他們,我的同學,虔誠的追求在“聖人們”虛構的天堂路上,隱約神秘的聖光其實隻是某個人一泡尿折射的幻光。幻光所照的路便是人生無盡的苦海,我想對那埋頭苦讀的同學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僅僅想了一下,畢竟我不是誰的救世主。

南柯一夢,有時候也可以做做,隻要不失去自我,各種生活皆有可能。每次考試後,我都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像是騎著毛驢走白宮。我告訴自己要謙虛,但是成天被老師巴結式的誇,被同學偶像式的擁著,十七歲的我也會忍不住得意,保持自我,我不斷地鞭笞自己,我不想變得庸俗。目無下塵,我有意的藐視所有的讚譽。

好和不好都是我,我不需要額外的認同或否定。唯有你儲文雅,不對我做任何評價,而我一直在等,你的評價。

常會有三三兩兩的同學跑來向我虛心請教,我能說什麼。隻是一個人思考多了,許多後來要思考的東西再次出現就不用再去思考了。初中的時候一有空閑就看高中的書,現在高中了當然一有空閑就幹自己喜歡的事,像睡覺,做夢。儲文雅總在下課的時候轉過身和我談她看過的漫畫書,還有動漫電影。我總能做她最忠實的聽眾,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津津有味地說。她似乎比我更習慣於我的沉默,這一點使我對倍感親切。儲文雅常會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捂住小嘴吃吃地大笑,笑聲像挪威森林裏飄來的輕盈的風。我開始不自覺的盯著她看,即使她走遠。我的視線也會像她放出的風箏,回轉了幾個彎還是自覺地到回到她那。後來的日子她還是一有高興事就拿來和我分享,我感覺自己像她的導師太過形式,我自己都有點受不了。我點點頭,嚴格來說我並不感到吃驚。這種情況隻是增強我對她的在意以及我內心的認可。每當她快講完的時候我總會逗她玩似的拿出紙和筆。寫幾個字誇誇她,而她會像得了小紅花的孩子看到我的表揚眼裏滿是純純的笑,儲文雅你纖塵不染的世界總是讓我反複的質問上帝你是她遺忘人間的安琪兒?我期待她永遠將你遺忘人間,我為什麼會這樣想?儲文雅不會知道,每次在她出現於我視線的一刹那,我耳根的溫度會毫不吝嗇,往上直竄,熱呼呼的,心跳得像被反複敲擊的鍵盤,一陣一陣的叮咚聲回蕩在我凝望她的世界裏。難道這就是喜歡,對她的喜歡,還是因為親切......

儲文雅是教裏室唯一一個課餘時間不做習題的女生,也是除我之外的唯一。就這樣,我和儲文雅因為不做習題而被同學們親切的冠以“蝸牛一號”和“蝸牛二號”,我欣然接受他們給我的“蝸牛一號"稱呼,蝸牛的生活態度堪比僧侶很實在我心之向往。對於掐指算著高考時間的同學,我和儲文雅的學習態度就像走五米都需要休息半天的蝸牛,被群眾藐視。儲文雅的每次月考居中,不上不下,偶爾滑落她也照常開心的做自己喜歡的事。她很少會把不開心的事和我談,但還是有,隻是她會總結式的說,沒聽實質就被她快樂的話題所替代。她說她覺得我有太多不被人知道的憂愁,她要用她的快樂稀釋我的憂愁。我能對他說什麼,很想說什麼,但我還是沒說。一天有個高胖的男生怪腔怪調的叫儲文雅“蝸牛二號”,儲文雅聽後從座位上站起直視著那男生,以罕有的強硬姿態說:謝謝你們取得雅號。我喜歡蝸牛,生活就應該像蝸牛一樣。為什麼一定要急著趕向未來,未來一定比現在好嗎?也許說多了,儲文雅看看周圍無數驚訝的眼睛,用手摸摸紮起的馬尾辮,朝我害羞的一笑,怯怯地坐下。隻有一個人為她鼓掌,為她的真摯可愛鼓掌,響徹了整個呆滯的教室上空。鼓掌完,手有些麻,避開那些驚詫的眼睛,我趴在桌上,望著儲文雅單薄的背影,佯裝睡覺,心裏想著:儲文雅你說得漂亮,其實掌聲應該更多,真後悔沒帶上喇叭為你助威。

我想成為你的依靠,從此刻開始,儲文雅你能感受得到嗎......

我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儲文雅習慣在放學前的最後一個課間總會把椅子轉過來,瞪著清澈的眼睛望著著我,輕咳兩聲,小心翼翼地清清嗓子,聽我的講故事,我的乖聽眾,反對要舉手。不然無效哦......儲文雅是唯一一個對像我這樣木訥的聽眾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守候的人。我對儲文雅的回應除了幾個為她鼓掌的眼神,就隻是靜默地注視,一直一直,直到她累了不再說。她說她感謝我,感謝我聽她那“無厘頭”的故事,其實她儲文雅又怎會知道我其實比她更在乎,在乎她對我說她的故事,不管內容怎樣,隻要是她講的我都願意洗耳恭聽。不清楚自己是在第幾次當她聽眾的時候,發現已經喜歡上了她。看到她會有幸福的滋味湧上心間。

牡丹亭記中有這樣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儲文雅,緣何你會在我無聲的世界驚起一片漣漪,然後一直一直到太陽西沉,黃昏漸散,才發現我的心從此不再死寂。是你嗎?在我小小的世界用鋼琴演奏,懸浮起的樂符,亦如你的笑。

十七眺望你,背向秋千去。

我喜歡你,可是越是喜歡,越不懂靠近,我在幹什麼,為什麼會膽怯的躲開你溫柔的眼神。這種愛我無法駕馭,像半夜開放的紫藤花,請允許我選擇更深的沉默在麵對你的時候。

三月杏花吹滿頭。高考倒計時開始。

三月初,儲文雅送了我一個平安符。她說以後每月初都要送我一個小禮物,直到高考結束。我在紙上寫道為什麼送我禮物,儲文雅笑著說,你是我總想關心的那個人,讓你每個月都有一份小驚喜這是我的責任,記得不許拒絕。可是我沒有送你。儲文雅笑笑,隻要你高興的收下我的禮物,就是送了我一個大大的禮物。她誇張的畫了一個圓圈,說這個大隻有收的人知道。偶爾儲文雅會把一些鼓勵的小紙條貼在我的課桌旁“用自己喜歡的旋律演奏自己的人生,相信自己,加油!”“做自己,這樣就很好了”。這些鼓勵的話我看了就會忘記,但紙條我會珍藏起來。儲文雅為我的生活點綴繽紛的色彩,沉默無語的我也想送她一份禮物。可是送什麼好呢!還是畫幅屬於她的素描,這是我還能擅長的。每天用心的記下儲文雅的一個重要瞬間,回家後在台燈下仔細的勾勒。坐在儲文雅的後麵,每天都能看到她,即使是背影,我也滿心歡喜。

命運的齒輪不斷地旋轉為何我如此三生有幸,能在這裏遇見你。

儲文雅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單薄,我的心也跟著不安。雲單薄的時候,風就會把它無情地吹散。我詢問母親身體單薄的人吃什麼好,母親在紙上寫下她知道的所有。我開始注意食品的營養成分,會跑上好幾條街,買上儲文雅喜歡的早餐送給她。儲文雅開心的吃我買的早餐,但條件是我必須吃她的早餐。我們算是互相交換了早餐。吃過幾次我發現她的早餐全是我獨有的口味,依舊在為我,我問她為什麼,她說這樣做心裏才踏實。儲文雅會吃我為她準備的早餐,隻是越吃越少,人也越來越瘦弱。我的心開始慌,很久沒有這種擔心他人的感覺,是你喚醒了我麻木的心。那麼我能幫你什麼。看到儲文雅給我的平安符我想我也可以給她屬於我的平安符。於是我把母親給我的平安符放在了她纖細的手上。她雙手接過和一,虔誠的祈禱,指著我。你把她給我了,以後我每天為你祈禱。讓它來保護你。儲文雅打著她知道的啞語我們,她做的動作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誇張。隻是有種憂愁從我心澗趟過,消瘦的儲文雅,像朵憂愁的丁香花,隱約的惆悵從她因迷離而逃避我的眼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