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們所需要的,無非是一種坦然開闊的心胸,它建立在“職業平等”的觀念上,不管是跑堂、跑腿、剪線頭、“數大餅”、“拿大筆”、洗廁所、開垃圾車、拾破爛、埋死人,所有的職業,在人格的意義上,在社會分工的意義上,都應該是平等的—無論是誰,都不因為幹上某一行就高尚起來,或者卑下起來。人有貴賤之分,那隻體現在人格上,情操上,良知上,品質上。犯罪的,拍賣靈魂的,為了個人的安逸、一己一家的利益,明知齷齪無比,無恥之尤,還是一頭栽進去,投靠某種惡勢力、某個利益集團的,那才叫賤。汗流浹背的“廚房牛”,是頂天立地的大寫的人,如果他做到俯仰不愧,如果他麵對邪惡,敢於揎臂而起;如果他不逃避責任,以低微的收入,供養父母,把兒女培養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如果說,從教授到掃地工,是你自己深思熟慮之後的命運之抉擇,那麼,且以和命中注定的資深“掃地”工人同樣的心態對待這一個新職業。不錯,它不高貴,一如常常遭受傳媒和國會修理的總統,並不高貴到哪裏去;一如你的頂頭上司,盡管對你作威作福,但他之上仍舊有上司,上司之上有上司,有董事長,有股東,有市場規律和自然規律,誰也不能橫行無阻,一味高貴;它也毫不下賤,一如世世代代和土坷垃打交道農民不下賤,土插隊的城市青年不下賤,每星期一次到你的家門前收集垃圾的黑白工人不下賤。隻要你把職業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你才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有了平常心,你就不至於在鄉親父老動問“現在幹哪行”時臉紅心跳,不是支支吾吾,就是“扯大炮”。你就有了足夠的自信,無論回老家祭祖還是在唐人街同鄉會參加春宴,在人群中,胸膛都挺得起來,對每一種探詢的目光,眼神不必閃縮。有了自信,人才免於猥瑣,也免於虛矯的高傲。

回到開頭的故事去,洋教授借考題讓學生都認識清潔工彼得,誠然是好事;我們不能否認,美國的主流社會,類似這位教授一樣,從尊重人入手,著力營造人與人之間平等和諧的好人,所在多有。退一步說,即使洋教授不這樣做,學生仍舊不知道“彼得”的大名,“彼得”們也不必自慚形穢,美國人的人權,都是通過抗爭,一步步取得的。安分守己的中國人,其中的“斯文掃地”者,還愛用“看在錢份上”作為最得心應手的自我安慰,這不失為一種解脫,但遠遠不夠,還是以進一步洋化為好:看在人格份上,看在自我尊嚴份上。我並非“全盤西化”論的信徒,也沒那個能耐,但既然我國在傳統上、風俗上,都缺乏職業上的平等觀念,隻好實行一次“拿來主義”,好在我們住在西方,近水樓台,得之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