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神對著舞台上的合唱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20多位包括各族裔的小學三年級學生，在鋼琴的伴奏下，合唱一首又一首聖誕歌曲。此刻唱的是《小鼓手》。前排，一個白人男孩出列，搖動手裏的銀鈴。合唱的童聲，也像銀鈴：“他們告訴我，（蘭，蓬，蓬，蓬），新出生的國王要看，（蘭，蓬，蓬，蓬），我們帶來的最好禮物，（蘭，蓬，蓬……）”終於，我的眼淚洶湧而下。男孩子是白種人，金黃卷發下的眼睛大得過分，他對自己的表演懷著絕大的熱情與信心，頭微微一晃，伴著胖老師的鋼琴聲，雙手微微揚起，搖著鈴子，鈴子在聚光燈的光束裏有如閃電，恰到好處地和著“蘭，蓬，蓬，蓬”，搖了四下，歌聲因之而更加搖曳。
他不就是“小鼓手”嗎？有點調皮有點得意地敲著鼓，行進在白雪皚皚的原野上，前麵是聖誕老人的鹿車碾出的轍痕。小男孩搖著鈴子，“要放在國王跟前，（蘭，蓬，蓬，蘭，蓬，蓬，蘭，蓬，蓬，蓬……）”我的淚水被鈴聲賦以節奏，應著每一聲“蓬”流出來。不知道什麼震撼我的心？是欣喜還是傷感？是慚愧還是解脫？甚至不知道我是誰，是垂老的中國人還是天真爛漫的小鼓手？總之，我在鈴聲與歌聲聯手製造的感情旋渦裏滅頂。“小男孩啊，啪蘭蓬蓬蓬，我也是窮孩子啊，啪蘭蓬蓬蓬，我沒帶來禮物，啪蘭蓬蓬蓬，沒什麼合適的送給國王，啪蘭蓬蓬蓬”。
突然，我的心開裂，一股熱流湧入。這一瞬間，孩子搖響的鈴聲，以堅定的步伐前行，穿過所有在場者的心房，蘭、蓬、蓬、蓬。蓬一路，撒一路祝福的花，播一路天國的福音。
我頓時明白，這世界無可救藥，除非以愛。利益的爭奪，權力的角力，金錢的征逐，妒嫉，仇恨，陰謀，利用，層層疊疊的惡，罪與罰，以暴易暴，以善製造的惡，以宗教製造的惡，極端主義，所有的死結，隻有一種解法，那就是愛。它是根本的解決，無往不勝的救渡。
“然後，他向我微笑，啪蓬蓬蓬，向我和我的鼓。”我的心啊，在鈴聲中死去，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