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潛伏》說起的家事(1 / 1)

一部《潛伏》火了起來,裏麵的招牌菜依然是國產電視劇百用不衰的陰謀詭計和悲歡離合,不管有多少硬傷,觀眾喜歡看就是硬道理。不過,您要是研究曆史的,可千萬別和它較真,藝術嘛,就是街談巷議,胡編亂造,或填補市民的夢想和空虛,或緩解百姓的苦悶和無聊,學術與其無關,真實更是與其如風馬牛。

倒是我從中調動起了一些回憶,剛好是我的前輩在《潛伏》虛擬的同一時間,同一空間經曆過的,而他們又剛好為了對曆史和個人負責,斷斷續續告訴了我。若是記述下來,大概有點意思。

我前妻的爺爺就是軍統天津站的站長,他當然不姓吳,而是姓嚴,公開身份則是國民黨時期天津警備司令部參謀長,少將軍銜,在天津被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圍攻前夕,他既不願意跟著毛局長到台灣去,也沒有投誠起義的覺悟,更不想潛伏下來等待光複,於是學習封建王朝的官吏,解甲歸田,悄悄回到雲南昆明附近的老家,以為不問國事,就可以安度晚年了。沒想到,雲南和平起義,中共的邊疆縱隊接收政權,聽說他是軍統少將,立即將他抓獲,並迅速就地槍決。兩天後,北京發來急電,命令邊縱立即將已經被扣押在昆明的軍統頭目沈醉及我前妻的爺爺秘密送往北京,接受審訊,以掌握軍統潛伏情況。但隻有沈醉活著到了北京,並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10周年的時候被大赦,還寫出了當時頗為流行的內部圖書《我所知道的戴笠》,較為詳細地描述了國民黨特務組織軍統的曆史。

我前妻的爺爺在天津時有權有勢,很是張狂,我前妻的父親開車去看電影,都是警察負責給看車,來去必須敬禮。1983年的時候,我和前妻到煙台參加筆會,有幸和已經是全國政協委員的沈醉先生共同下榻一座賓館,與他聊天時,談起我前妻的爺爺。沈醉對他如此評價:很能幹,就是有點貪財。電視劇《潛伏》裏的吳站長隻有在這一點上有些靠譜。

在我前妻的爺爺擔任軍統天津站站長的時間,我父親剛好是中共地下黨,一名在國民黨統治區域的潛伏者,公開身份是河北工學院的學生,主要負責組織學生罷課,示威,反內戰,反獨裁,而且常常出頭露麵,舉著大旗衝在遊行隊伍的前麵,結果上了軍統黑名單的第二名(不知道是不是《潛伏》裏李涯們的功勞),在特務準備實施秘密抓捕的時候,組織上獲取情報(也不知道是不是《潛伏》裏餘則成們的功勞),及時通知我父親化名潛逃,安全抵達解放區(有點像《潛伏》裏書店的老板)。要是沒有這情報,我估計我父親的下場就是被軍統特務抓獲後密裁(槍斃)了,當然也就不會有我的存在,因為我父親和我母親相約,不推翻蔣家王朝絕不結婚。

事隔多年,我父親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把當初要治他於死地的人的孫女娶來當媳婦,我談戀愛時,也還不懂得痛說革命家史和要求對方交代曆史問題,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關父母及祖輩屁事,隻是結婚幾年之後,聽前妻母親聊天,說起她曾經在北京榮寶齋賣一件金絲地毯,被發現是宮裏(故宮)的東西予以沒收,我才得知前妻的爺爺在天津當軍統站長和警備區參謀長,而且利用職權收了不少古董,但留下來的沒幾件了。

我父親聽我講了前妻的爺爺是當初通緝他的首腦,很是關心這個人的下場,我說1950年讓革命政權給槍斃了,父親居然有些惋惜,認為應該把這種人留下來,當作反麵教材。我問父親,要是他那時把你抓住,會當反麵教材留下來嗎?父親沉默,我推斷他在思考一個問題,會不會忍受不了酷刑,成為叛徒。這其實是每個革命者都無法回避的問題,而且沒有被敵人抓獲的經曆,誰輕而易舉地回答不會,都不太可信。

後來,我和前妻離婚,但與我父親和她爺爺的敵對立場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