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當知青時吃什麼的回憶絕不是憶苦思甜,因為那時吃的很多東西現在被認為是美味佳肴,還有一些被認為是綠色食品,高價出售。我的目的隻不過是要記述曆史,以免後人在研究20世紀60和70年代飲食文化的時候,要像如今研究古代世俗社會那樣,隻能從《紅樓夢》《金瓶梅》《三言兩拍》之類的小說中搜尋。

我插隊當知青是在雲南河口,第一頓飯我記得很清楚,從部隊的軍車上把我們卸下來時,已經天黑,在馬燈的照耀下,我們這些來自於北京的中學生圍坐在空場上,在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吃著紅米飯、南瓜湯,還有一串熟透了的香蕉。開始我以為是貧下中農讓我們這些城裏人吃憶苦飯,對我們進行階級鬥爭再教育,沒想到這其實是以後的家常便飯,貧下中農們幾十年來都是吃著這些食物。

河口按緯度算,屬於亞熱帶地域,由於地處紅河河穀,基本上和熱帶差不多,不僅氣候,就是植被,都和海南島十分接近,但不知為什麼,那裏的蔬菜品種非常單一,主要是南瓜、空心菜、卷心菜、黃瓜、菜瓜、茄子等,絕不會超過10種,而且是按月成熟,也就是說,一個月之內,就吃一種蔬菜,有時候實在吃膩了,就挖點木薯做湯,泡著米飯吃。

至於肉,那絕對是奢侈品,一般半個月才能吃一次,就這樣,我們生產隊還為此成為了夥食標兵,四處都來學習取經,為什麼大家都養豬,可我們卻能夠半個月就吃上一次肉,而他們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

肉,當然指的是豬肉,牛是生產工具,殺牛是要坐牢的,不過,大家還是盼著牛病死或老死,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吃了。那個地方不養羊,不多的雞鴨早被知青偷光,再沒人敢養了,至於馬,附近的部隊才有,據說是為了往山上拉大炮用的,而且也是不能殺,就是死了,也要像戰士一樣隆重下葬。有一次知青偷挖出部隊下葬的戰馬,給烤著吃了,憤怒的戰士漫山遍野地捉拿吃了馬肉的知青,差點釀成大事件。

沒有肉吃,蔬菜裏又沒有油水,幹活沒力氣,生存的需要就讓大家打起了其他生物的主意,蛇肉是最常吃的,因為當時生態破壞得還不厲害,幾乎每天出工都能遇到蛇,最大的上百斤,小的也有幾斤,再小的就不要了,抓回來,扔鍋裏煮爛,撒點醬油或鹽就是一頓美味。插隊6年還吃到的動物有野豬、穿山甲、竹鼠、野貓、猴子、野蜂、麂子、馬鹿、狗熊、老虎等,有一次,西雙版納的知青來我們這裏培訓,居然還帶來了被熏幹的大象肉,他們說,用油煎著吃很香,結果是,嚼起來跟木頭渣子沒什麼區別。河裏麵的東西也吃了不少,魚塘裏養的,一年隻能吃兩次,主要是鯉魚、草魚和非洲魚,到南溪河裏炸魚才是常事,大的幾十斤,小的幾兩,品種搞不清。不過,吃了這麼多動物的肉,我總結,還是豬肉最好吃!這個結論到今天依然有效。何況,出於保護生態環境的理念,對所有端上桌來的野生動物我一律拒絕!

至於素食,當知青時也從山林中獲取很多,比如芭蕉花、各種竹筍、各種蘑菇、各種野菜、各種野果等。

還有一點要提及的,就是吃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男知青一個個瘦得好似猴子,而女知青竟然一個個身肥體胖,全都橫著長,不得不用每天節食的方式來恢複姑娘的形體,也就是說,減肥絕不是今日的時尚,隻不過是繼承了我們這些前輩的傳統,另外增添了點科技含量和資本家的騙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