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蘭的病房坐了大半個小時,張樂清又上樓去看望王斌,雖然同是精神病,但兩人的表現卻大為不同——於蘭是忽冷忽熱,激動的時候,連藥物都控製不住,平靜的時候,又好像正常人一樣,隻是經常說一些很奇怪的話,就像剛才那樣。
醫生說,這叫“病態性妄想症”,即腦部受到強烈刺激,導致腎上腺素分泌失調,時常產生各種各樣的幻覺,對事物的認知會因幻覺的不同而改變,因此在不同時段,表現也不一樣。而王斌的症狀則比較單純,這種病的學名很長,張樂清記不住,她隻記得醫生告訴過自己,這種病就是平常人口中所謂的“精神錯亂”,每天重複地思考同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在客觀上是根本不存在的,比如王斌一直堅持蔣靈兒會來找他,由此做出了一係列常人無法理喻的行為,而事實上,蔣靈兒已死去多時。從這一點看,王斌對蔣冰兒果然是情深意重、念念不忘。
由於沒有暴力傾向,醫院並不嚴格限製王斌的自由,因此他時常不在病房裏呆著,張樂清好幾次來找他,都沒有找見,結果有時候下樓的時候,會在住院部的後花園裏見到他。每次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池塘旁邊,神情很專注地望著水麵,張樂清問他幹什麼,總是伸手做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悄聲告訴張樂清:“靈兒一會兒就上來了。不要把她嚇跑了……”
但這一次,張樂清很順利地在病房裏找到了他。他像個正常人一樣,坐在床上,拿了本畫冊在看,神情很投入,對張樂清的到來壓根沒當回事,連眉頭都沒有抬一下。
“王斌,老師來看你了。”張樂清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斌繼續看書,頭也不抬。
“你在看什麼書呢?這麼認真啊。”張樂清用一種跟小孩子說話的口氣問道。在她看來,精神病患者都是心智不全的小孩子,你對他們親切一點,他們就會更加信任你,事實證明,確實是這樣。
王斌總算抬起了頭,指著畫冊說:“我在看靈兒呢!”
“靈兒?”張樂清一愣,朝畫冊上看去,都是丁點兒大的小人,不可能有蔣靈兒的照片。
王斌咧嘴笑起來說:“你看,靈兒笑的多美。”
張樂清心裏有點毛烘烘的。問王斌:“我怎麼沒看到靈兒在哪?”
王斌突然皺起眉頭,將畫冊朝張樂清麵前伸去,凶巴巴地說:“你看啊,你看啊,這不都是靈兒的照片麼,這麼大你居然看不見?”
張樂清頓時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時候,一位護士走進來,對張樂清說,“這位老師,請你到主任室去一趟好嗎,我們主任有事情找你。”
張樂清點點頭,看了王斌一眼,轉身跟在護士的身後,來到了位於走廊那頭的主任室。
主任是一個禿頂的老頭。戴著副金絲眼鏡,穿著白大褂,一見麵就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
一見麵,主任就開門見山地說:“張老師,我想問下,你們學校打算怎樣安置這兩個患病的學生,要不要繼續治療下去?”
“這個……我想應該是吧。”
“好的。我們會盡全力治療的,不過你們最好能盡快將這一季度的住院費和治療費交齊。我們醫院也有難處的……”
原來是要錢的。張樂清禮貌地笑了笑,“我回去就跟校長說,費用我們按期支付的。你就放心好了,對了,我正好想問下,這兩個學生的病情最近有沒有好轉?”
主任臉上馬上現出了為難的神色。“實話告訴你吧,精神病不像感冒發燒,打個針吃點藥就能好,而且我們的診斷都是根據臨床表現來判斷的,心病還須心藥醫啊。我們隻能做輔助治療,相信經過長期係統的治療,他們的病情會有好轉的,當然,治病這種事情,我沒法給你承諾一定能治好,我們大家都盡力吧!”
張樂清微微皺起了眉頭,從主任說話口氣來看,兩人的病情似乎不太樂觀。但作為學校,目前隻能繼續出錢為他們治療,這是學校的責任。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然而,如果從個人角度來看待這件事,張樂清還是十分為這兩個學生感到惋惜的,他們正值青春,是學習和奮鬥的好時光,卻橫遭不幸。張樂清又想到了死去不久的蔣靈兒和李文林,相比他們,王斌跟於蘭是幸運還是不幸呢?也許個人的看法不一樣,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們都很不幸,這是鐵錚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