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便看見欄杆上擺著幾盆春蘭,葉子碧綠欲滴,白色泛青的帶著點朱砂的花朵兒無比嬌豔。打開簾子看見玉簪的丫髻碧兒。一襲淺綠色綢緞開襟長袍,毛領滾邊,袍子上繡著大朵的薔薇花,見老爺張玉書來了。便請安道“老爺吉祥,小姐,老爺老了,”隻見碧兒放下手中的針線,往裏間跑。“慌什麼,誰來了,大驚小怪的,平日裏怎麼教你的,慌裏慌張的,成什麼了!”玉簪一邊教訓丫髻一邊放下手中的毛筆。“玉簪,怎麼,倒忘了爹爹,好幾日不見你給爹爹我請安呢?”張玉書一麵說話一麵往裏走了。
“爹爹,是你啊,難怪碧兒那個死丫髻慌裏慌張的,是女兒不好,有好幾日沒給爹爹請安了,該打!”玉簪忙跪下請安解釋道。“近日事情忙些,你前兒還去請安我知道,隻是我忙著你爺爺繁榮喪事你也沒見著我,都怪我。”說著,攬過玉簪的胳膊靠在自己的肩膀說。“爹爹,你看我的字有沒有長進?”玉簪拉過張玉書去看自己寫的字“恩,不錯,寫的老道有力,端正正直,不錯,有長進”說著摸了摸玉簪的頭。接著又說“玉簪,好好練字,還有抽時間也多做做女紅,我瞧壁丫頭不錯懂事想必女紅做的也好,你和她多學學,遂叮嚀道。看著玉簪白皙溫潤的臉龐,大大的眼睛深不可測,黛青的眉毛寫滿了心事。“簪兒,你長大了,都這麼高了,”拉過玉簪的手道。“爹爹,我永遠是你的女兒,爹爹,長大了我也要養家,就不要爹爹這麼辛苦了。”玉簪喃喃道。張玉書婆娑著女兒的烏發,不覺流下淚來。
玉簪是張玉書的小女兒,也是正室葉氏唯一的女兒。大兒子張遺少幾年前去世了,母親葉氏因喪子悲痛萬分,也去世了。留下玉簪唯一的嫡親。
想到這裏,張玉書更是傷心欲絕,把前些日子父親大人的離去一起加了進來,想到父親離世,小女年幼,母親抱恙,除去葉氏,剩下的幾房妻妾生養的都是女兒家,不覺心中悲涼,自知沒了依靠,更覺如刀槍刺骨恨不能同葉氏同去。但又想到如今得朝庭器重,封了尚書,便忍住眼淚,平複了心情。
“玉簪,你是你娘親唯一的希望,也是爹爹的希望,你要好好用功,為父不願你能像男人一樣求得功名,隻希望你好好珍重自己,找個愛你戀你的人。”張玉書哽咽道。“爹爹,我要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嫁人”玉簪哭泣道。“傻丫頭,好了,爹爹去了,外間小廝說有大人傳我有事,你好好歇著,記得常給父親請安.”說著便出了後院,往前殿走去。
穿過後院葫蘆行門洞,走上回廊,路過老太太劉氏的北房的左間,然後沿著西廂房的門廊,大概有二十多丈遠就來到了正殿,正殿有三間。左邊是會客的地方,中間一間是供奉張家祖先的祖堂,右間則是平時歇腳的臥榻,也算是老爺的書房了。
張玉書隨著小廝來到會英堂,見原來是河道總督顧留芳。便拱手作揖“顧大人,別來無恙,今人可得閑蒞臨敝府。”隻見風流倜儻,榮光煥發無比威武的顧留芳笑道“張尚書,真是折煞我了,誰不知道尚書大人你文采風流,又得皇上賞識,人中宰相你可指日可待啊”顧留芳說著又拜了張玉書幾回。
“言中了,顧兄,你我都是吃朝廷俸祿的,應當鼎力為朝廷效忠,功名利祿自當是過眼雲煙,能為朝廷分憂才是你我的分內之事啊,你說,是吧?”說畢,讓丫髻上茶,聊了起來。
“張兄,此次前來貴府是有要事相告,”顧道。“請說”“前兒聽人說京城革了八王的爵位,貶為庶人,他的同黨也被抄了家,其中就有原金陵的葉家,也就是令愛母親的娘家人”顧留芳低聲道。“什麼?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是因為葉中良嗎?他是八爺的心腹啊”歎道。“正是他,不過聽說皇上開恩,念葉家對朝廷有功,特意赦免葉中良死罪,隻是家產全入官了。”顧歎道。“如此甚好,可我竟全然不知,真是罪過啊。”張捶打著桌子,氣急自責卻又無可奈何。
“哎,可憐了葉家,想起往日妻子葉氏何等榮耀尊貴的身份,如今嶽母一家身陷囹圄,自己卻無能為力,無不悲憤萬分。“前兒隻忙著自己父親的事情,卻不知葉家竟遭如此大難,讓我怎麼好過啊!”張玉書萬分痛苦道。“顧兄,不必難過,我隻是具實相告,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葉家好歹人在,隻是那些身外俗物沒了,還可以再重新來過,你我也不都是白手起家,到了今天這個位置的。好了,我告辭了,最近修江堤忙得緊,改日再來拜訪了,”說畢,便打發隨從離了張府。
真是世事無常,想當初葉家是多麼的尊貴。葉中良是當朝的宰相,其父是康熙朝的大武將,鎮守著西北,被康熙封為鎮遠大將軍,祖父是順治朝的翰林,也是康熙皇帝的教習先生。三代都是朝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為何落得如此下場,真叫人唏噓不已啊。張玉書想著這些,又想起當年初見憐兒的情景,無不落淚,自是一宿未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