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下午所發生的一切真實的敘述。晚上是以晚餐結束的，隻有我們兩個人共同進餐，貝朗熱爾讓人告訴我們她不舒服，不能離開房間。叔叔全神貫注地思索，沒有講一句關於圍地發生的事件的話。
我幾乎睡不著，老是被我所看見的事的回憶所纏繞，為許多的假設所困擾。我在這裏不提這些假設，因為說也無用，沒有一個假設有一點價值。
第二天，貝朗熱爾沒有下樓來。在飯桌上，叔叔同樣地沉默無語。我向他提出的好幾個問題他都不回答。
我的好奇心如此強烈，叔叔不能就這樣不理我。在他到外麵去之前，我待在花園裏。隻是到了五點鍾，他才向圍地走去。
“我陪伴您去好麼，叔叔？”我鼓起勇氣說。
他喃喃地低聲說話，既沒同意我的要求也沒有拒絕。我跟隨著他。他穿過圍地，把自己關在主要工場裏，一個鍾頭後才走出來。
“啊！你在這裏，”他說，好像不知道我在場。
他向牆壁走去，迅速拉開簾子。這時候，他要求我回轉到工場去拿他忘記在那裏的什麼東西。當我回轉來時，他激動地對我說：
“完了……完了……”
“叔叔，什麼完了？”
“眼睛，三隻眼睛……”
“嗬！您看見了麼？”
“是的……我不能相信……不能相信，這絕對是我的幻覺……這怎麼可能？你想想看，這些眼睛帶有我死去的兒子的表情……是的，我那可憐的多米尼克的表情……不是麼，這簡直是發瘋……但是，我肯定……對，我肯定，多米尼克看著我……首先是悲傷和痛苦的眼神，後來突然變為一個看見死亡的人的恐懼的眼光。接著三隻眼睛開始自轉起來。這就結束了……”
我強迫他坐下來。
“叔叔，正如你所設想的，這是一種幻覺……一種噩夢……您想一想，多米尼克已死了多少年了！因此不可能接受……”
“一切都不可能接受，沒有任何事情是這樣的，”他說，“麵對著這堵牆，沒有人是有邏輯的。”
我打算跟他講道理，雖然我的道理像他的道理一樣使人驚愕。但他命令說：
“不要說話，現在出現別的……”
他指著那出現一個新的景象的銀幕給我看。
“叔叔，”我懇求說，我已經被感情所製服了，“叔叔，這是從哪兒來的？”
“不要說話，”叔叔再次說，“不要說一句話。”
我立即注意到這另一個景象和我前一天所看到的毫無關係。因此我意識到，所出現的這些幻景的展開是沒有事先安排次序的，沒有年代或主題的聯係的，總而言之，這如同在一場放映中的不同影片。
這是從鄰近的高地看見的一個小城的風景，其中出現了一個城堡和一個教堂的鍾樓。這小城是建立在幾座山岡的一側和一些山穀的交叉口，那裏有許多樹葉茂盛的大樹。
更近一點時，這小城突然變大。周圍的山岡消失了，整個銀幕充滿亂攢亂動、手舞足蹈的人群，這些人群圍著一個空地。上麵飄蕩著係著繩子的氣球。一個容器掛在這氣球上，大概是用來製造煤氣的。人群從各方麵湧出來，其中兩人爬上一個末端靠在一個吊籃的邊上的梯子。這一切，氣球的樣子、應用的工具、產生煤氣的方式、人群的服裝都帶著過去的色彩，使我感到奇怪。
“這是蒙哥弗埃兄弟。”叔叔低聲說。
這句話提醒了我，讓我想起一些古老的木版畫上為紀念1783年6月人類第一次升空的情景。我們看到的就是這件大事。或者保守的說，是這件事的重現，是根據那些古老的木版畫的畫麵準確的重現，上麵有按照模型複製的氣球，那個時代的服裝，還有阿諾尼小城的背景……
但是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市民和農民？常在電影鏡頭裏出現的人和現在出現在我眼前活動的人群沒有任何關聯。這些人群，隻能在電影鏡頭裏的節日、閱兵、國王出巡時拍下來的形象中見到。
但是，人群像波濤滾動的場麵突然平靜下來。我感到一片沉寂和焦急的等待。人們拿著斧頭迅速地砍氣球的繩子。艾蒂安、若瑟夫蒙哥弗埃兄弟脫下帽子。
現在氣球升起。
人群高舉手臂，巨大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霎時間，銀幕上出現兩兄弟，單獨兩個人，放大了形象。他們的上身在吊籃之外，互相擁抱著，雙手合起，似乎在禱告，充滿興奮而又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