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先生,我贈獻給法國的,就是這個王國。”
瓦朗格萊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愕。聽了這番話,他大為激動,甚至可以說是慌亂,他低頭望著這極不尋常的說話人,兩手緊攥著非洲地圖,低聲說道:
“快說下去……把它說明白……”
堂路易又說下去:
“總理先生,我不願向您重提最近幾年發生的事件。您比我清楚得多,您知道戰時摩洛哥人起義,法國是多麼地危險。在摩洛哥有人大肆鼓吹聖戰,當時法國經曆了很大的危險。隻要有一丁點的火星,戰火就可以燃遍整個非洲海岸、整個阿爾及利亞、整個受法國英國保護的穆斯林居住的廣闊地區。協約國的政治家們都焦慮不安,對這種危險非常擔心。而敵人則使出種種詭計。不遺餘力,從不死心,想引燃這片戰火。而這個危險,我,亞森·羅賓,把它消除了。人家在法國戰鬥時,在摩洛哥北部戰鬥時,我在南部,把那些叛亂的部落引向我,他們被我打敗了,然後臣服於我,他們被我整治得毫無反抗的能力,我把他們招進軍隊,鼓勵他們征伐別的地區。反正他們本來想反叛法國的,而我卻讓他們效力於法國。”
“因此,長久以來,漸漸在我腦海裏構造的那宏偉而遙遠的夢想我今天已把它變成了現實。法國拯救了人類,而我,拯救了法國。”
“法國憑借它的英雄業績,收回了失落在外的舊省。這樣摩洛哥與塞內加爾再次被我連為一體。現在,最大的非洲法蘭西變成了現實的存在。因為我的存在,所以這是個緊密團結的整體。幾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一條數千公裏的海岸線,從突尼斯一直延伸到剛果,隻有幾塊微不足道的飛地在外。總理先生,這就是我的作品。其他的事情,如在金三角或者在三十具棺材的島上冒險,就統統不值一提啦!我的戰爭作品,就是這個。總理先生,這五年時間,我是否糟蹋了?”
“它就是烏托邦,一個空想國。”瓦朗格萊發表反對意見。
“這就是現實。”
“那就瞧吧!必須花二十年努力,才能達到你說的那樣。”
“隻須五分鍾。”堂路易帶著不可抑製的衝動叫道,“我贈獻給您的,不是一個正在征服的,而是一個已經征服的帝國,它是一個境內太平、管理有序、人民安居樂業的帝國。這不是一個未來的帝國,它就是現在的帝國,就是我亞森·羅賓的帝國。總理先生,我再說一遍,曾經我有一個宏偉的夢想。我一生勞碌,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福也享過,論富吧,富得過呂底亞國王克雷絮斯,因為世上的財富都為我所有;論窮吧,窮得過約伯,因為我把錢財都散給了別人。我的什麼願望都滿足了,我固然不願做一個不幸的人,可是更厭倦當個幸運的人,什麼快樂我都嚐到了,什麼愛好我都體驗了,什麼感情我都經曆過了,現在我隻希望做一件事情,一件在當代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統治!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夢想居然實現了。死去的亞森·羅賓居然複活成為《一千零一夜》中蘇丹式的君主。亞森·羅賓統治天下,管理國家,製訂法律,威鎮四方。我希望過幾年,忽然一下撕破反叛部落的屏障。你們在摩洛哥北部,被這些反叛部落拖得筋疲力盡,而我們在這些反叛部落後麵,毫無聲息地,不緊不慢地建設我的王國……到那個時候,我的王國和法國一般強大,我們就是平起平坐的兩個領國,我就要麵對麵地對法國喊:‘我就是亞森·羅賓!從前那騙子、俠盜,在這兒!現在是阿德拉爾蘇丹,伊吉迪蘇丹、埃爾—德懦夫蘇丹、圖阿雷格蘇丹、阿烏阿布塔蘇丹,布拉克納斯蘇丹、弗雷宗蘇丹,一句話,我亞森·羅賓,是蘇丹的蘇丹,穆罕默德的子孫。安拉的後代!我將在和平條約上,在把我的王國贈給法國的契約上,我會在朝中大臣、行政長官、帕夏和隱士的簽名之下,簽上我合法的、完全有權的、憑刀劍和強大意誌征服來的頭銜:毛裏塔尼亞皇帝亞森一世!’”
這番話,堂路易說出來,雖然說話聲音鏗鏘有力,卻沒有半點誇張,隻不過是帶有一種非一般的激動和自豪。對他,人們沒法回答,隻能聳聳肩,就像對一個瘋子那樣,或者幹脆不作聲,表示思索和讚同。
這時總理和總監兩人都不說話,但透過他們的目光可以看見他們內心的想法。他們深深地感覺到,麵前這個人絕對是個異人,天生就是幹大事的,又被他自己塑造成了承擔神奇命運的材料。
堂路易又說道:
“結局很完美,對吧?總理先生,我覺得我的作品本應該得到這樣一個結局,這樣做我很高興。亞森·羅賓坐在寶座上,手持權杖,威風八麵。亞森一世,毛裏塔尼亞皇帝,法國的恩主,多麼榮耀嗬!可是天上的神祗不願意。他們也許出於嫉妒,把我打回和平常人一樣的水平,竟然做出這樣的荒唐事,讓我成了一個被放逐的國王。好吧,就讓他們如願吧!毛裏塔尼亞的已故皇帝,你安息吧。人情冷暖,世事盛衰,你都經曆過了。亞森一世死了,願法蘭西永在!我再次向您明確我的贈獻,總理先生。弗洛朗斯·勒瓦瑟十分危險,隻有我才能把她從那個魔鬼的手中救出來,我隻要二十四小時就能完成這件事。我拿毛裏塔尼亞帝國,來向您換取這二十四小時的自由。你同意嗎,總理先生?”
“當然同意,”瓦朗格萊笑吟吟地說,“我接受了,親愛的德斯馬利翁,難道不是嗎?這一切也許不太合天主教教義。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在我看來巴黎值得做一場彌撒,而毛裏塔尼亞卻是一塊肥肉。”
堂路易臉上立刻露出真誠的笑容,仿佛他已經取得了最輝煌的勝利,而不是犧牲掉了一頂王冠,把一個人所能編織和實現的最令人驚異的夢想投進了深淵。
他又問:
“總理先生,那您需要什麼憑證嗎?”
“不,什麼也不需要。”
“我可以拿一些條約,一些文件給您看,證明……”
“不必了,此事我們明天再談。今天你往前走吧,你自由了。”
這句最重要的話,最令人難以置信的話終於說出來了。
堂路易朝門口走了幾步。
“總理先生,還有一句話,”他停住步子,說,“在我從前的夥伴中,我根據他的愛好和長處,給他謀了一個位置。後來我想,他的職位或許哪天會對我有用的,就沒有召他去非洲。他就是馬澤魯,保安局的隊長。”
“馬澤魯隊長,有個人已經拿出可靠的證據,證明他就是亞森·羅賓的同謀,現在他被關進了監獄。”
“總理先生,馬澤魯隊長是個模範的警員。我隻是以臨時警務人員的身份才得到他協助的。這個身分是得到總監先生同意,並幾乎是由他領導的。不論我幹什麼事情,隻要是違法的,馬澤魯就堅決阻止。隻要接到命令,他肯定會第一個上來揪住我的衣領,所以我懇請您把他放了吧。”
“哦!哦!”
“總理先生,您的同意將是個公正的行為。因為,我請求您答應我。可以讓馬澤魯隊長離開法國。政府可以給他一個秘密使命,讓他去摩洛哥南部,封他個殖民地視察員的銜頭。”
“好吧,就給他吧。”瓦朗格萊說,笑得更燦爛了。
接著他又說道:
“親愛的總監,人一旦脫離合法的道路,就不知會往哪兒走了。可是要達到目的就得選擇手段。目的就是了結這可惱的莫寧頓遺產案。”
“一切都會了結的,今天晚上。”
“希望如此,我們的人已經在跟蹤追擊。”
“他們是在跟蹤追擊,可是到了每個城市,每個鄉鎮,遇到每個農民,他們都要查證這條線索對不對,都要打聽汽車是不是轉了轉,這樣就把時間浪費了。我呢,我直接就向凶手撲過去。”
“那你通過什麼方法?”
“這仍然是我的秘密,總理先生。我隻請求您授予總監先生全權,撤銷一切可能妨礙我執行計劃時的反對意見和命令。”
“行。除了這些你還需要什麼……”
“還有這張法國地圖。”
“拿去吧。”
“還有兩支勃朗寧。”
“總監先生會向他的偵探要兩支左輪給你,就這些。錢呢?”
“謝謝,總理先生。我身上隨時留著五萬法郎,以備急用。”
警察總監插話說:
“我覺得我得陪你去一趟看守所,你的錢包肯定已經被搜了過去。”
堂路易微微一笑。
“總監先生,搜去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的錢包確實在看守所,可是錢……”
他抬起左腳,兩手抱著腿,在鞋後跟上一旋,就聽見一聲輕微的哢嚓,藏在雙層鞋底之間的一個小抽屜似的東西就從鞋尖上冒了出來,裏麵整整齊齊的放著兩疊鈔票,還有一些如螺旋鑽、表的發條、幾枚藥丸的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