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快結束了,瓦朗格萊對佩雷納說:
“先生,你在這件案子中做了幾樁奇事,終於恪守諾言,把凶手送交司法當局。所以我也說話算數,你自由了。”
“謝謝,總理先生,那馬澤魯隊長呢?”
“他將於今天上午獲釋,總監先生把事情安排好了。你們兩人被捕的消息沒有傳出去,你仍是堂路易·佩雷納,你沒有任何理由不叫這個名字。”
“總理先生,那弗洛朗斯·勒瓦瑟呢?”
“讓她去預審法庭受審吧,肯定會免予起訴。在排除任何指控甚至懷疑以後,她就可以重新獲得自由,肯定會被承認為柯斯莫·莫寧頓的合法繼承人,領到那兩億元遺產。”。
“總理先生,她不會想要那筆錢的。”
“怎麼了?”
“弗洛朗斯·勒瓦瑟並不想要這筆錢,因為這筆錢是引發這一連串可怕罪行的源頭,她厭惡這筆錢。”
“那該怎麼辦?”
“柯斯莫·莫寧頓的兩億元將完全用於在摩洛哥南部、剛果北部修建公路和學校。”
“你贈獻給我們的毛裏塔尼亞帝國?”瓦朗格萊笑道,“好,這種活動是高尚的,我完全讚成。一個帝國,一個帝國的預算……其實,亞森·羅賓欠祖國的債……堂路易已經完全還清了。”
八天以後,堂路易·佩雷納帶著馬澤魯和弗洛朗斯,登上那艘曾經送他來法國的遊艇離開法國。
在離開法國前,他們獲悉讓·韋諾克死了。盡管采取了防範措施,他還是服毒自殺了。
到了非洲,堂路易·佩雷納召見從前的夥伴,委任馬澤魯為帝國大官,和那些舊時夥伴地位相同。接下來,他一邊安排退位的事情,準備讓法國接管帝國,一邊與法國軍隊司令羅蒂將軍多次舉行秘密會談,商談與摩洛哥的邊界問題,並製定了許多策略,逐步實施,以便能輕而易舉地征服摩洛哥。從此,前途有了保障。隻要時機到了,反叛部落遮掩和平地區的幕布就會落下,一個建築整齊,道路縱橫,學校與法庭比比皆是,充分發展,秩序井然,欣欣向榮的帝國,將會出現在世人麵前。
然後,堂路易大功告成,移交權力,回法國定居。
他與弗洛朗斯·勒瓦瑟的婚禮引起的轟動,就不必贅述了。一時間輿論界又引發一場筆戰,好幾家報紙又提起亞森·羅賓被捕的事。可人們又能怎麼樣?盡管堂路易的真實身份誰也不懷疑,盡管亞森·羅賓和堂路易·佩雷納都是由同樣的字母拚成的,盡管大家注意到了這種巧合,可是亞森·羅賓已經正當地死了,而堂路易·佩雷納合法地活著,人們既不可能讓亞森·羅賓複活,也不可能把堂路易·佩雷納一筆勾銷。
如今他住在聖馬克盧村風光秀美的山穀之中,烏瓦河從山穀中流過。他把那座十分簡樸的房子漆成粉紅色,裝著綠百葉窗,周圍是一片鮮花盛開的花園。他的家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星期天,人們去那兒遊玩,總會希望透過木籬笆看見亞森·羅賓的身影,或者在村裏的廣場上碰到亞森·羅賓本人。
他住在那兒,臉龐仍然年輕,走起路來仍如年輕時那樣。弗洛朗斯也住在那裏,身材仍然勻稱,一頭金發仍然團團圍著臉龐,那張臉喜氣洋洋,再也看不出那痛苦圍繞的陰影。
有時,有些遊人會來敲那個小小的柵門。這是一些不速之客,前來向屋主求助。這是一些犧牲品,受壓迫的人,一些為激情所斷送前途的狂熱的人,一些支持不住的弱者。堂路易對他們深表同情,總是專心聽他們訴說遭遇,給他們分析,出主意,必要時,也提供自己的經驗、力量,甚至時間。
常常也有警察總署的密使,或者警察中的某個下級軍官前來拜訪,說出他們遇到的難題。這時堂路易也毫不吝惜他頭腦裏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辦法,傾囊而出。除了這些,除了讀他的那些論述哲學、道德的舊書,(他找回這些書是多麼高興嗬!)他還耕種花園。他的花培植得極好,這是讓他歡喜與自豪的地方。在園藝展覽上,他送去一盆花,叫做“亞森康乃馨”,三根枝條上,交錯開著紅色和黃色的花。那盆花引起的轟動,大家至今記憶猶新。
不過他栽培花的努力到夏季有了成果,七八兩月,花園裏三分之二的地方,菜園的花壇裏都種滿了花。那一株株高大的花莖,旗杆一般挺立,驕傲地舉著一串串五顏六色的花:紫的、藍的、粉紅的、黃褐色的、白的,他的花園取名為“羽扁豆花園”,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裏種著各種各樣的羽扁豆,五顏六色的羽扁豆,克魯伊漢克斯的羽扁豆,清香襲人的羽扁豆,還有羅賓最新培育出的羽扁豆。
它們緊緊地擠在一起,像一隊隊士兵,都盡力昂首挺胸,都想比別的高出一頭,把一串串粉嘟嘟的嬌豔無比的花朵朝向太陽,真是好看極了。在花畦入口處,有一麵小旗,寫著這句銘言:
我的菜園裏種著許多羽扁豆。
這難道是一種承認?為什麼不是呢?這是從約瑟夫·瑪利亞·德·埃蕾迪亞一首優美的十四行詩裏摘出來的。堂路易在最近一次接受采訪時,說過下麵這些話:
“我很了解他,他不是個壞人。我並不要把他與古希臘的七賢相提並論,也不會推薦他做未來幾代人的榜樣。可是我們評價他,必須帶有幾分寬容的心態。吃過他的苦頭的人其實是罪有應得,他就是不先下手,命運遲早也會懲罰那些人。他一方麵隻挑選那些唯利是圖的人下手,搶劫他們的錢財,另一方麵,又撒錢舍財給窮人;對這樣一個人來說,又有什麼榮譽是不屬於他的呢?再說,這是多麼高尚善良的行為!這又是多麼無私的證明,多麼慷慨!說他盜竊?我不否認。說他詐騙,我也承認。這些事他確實都做過。可除此之外,他還做了許多別的事情。他利用自己的聰明機靈使公眾開心,又用別的品質讓公眾激動。大家對他那些巧妙的計策發出開心的笑聲,在人類最積極的能力被激發的當代,在飛機汽車稱雄的時代,在大戰降臨的時代,對他的勇氣、膽識和冒險精神,理智、沉著與快活的性情,蔑視危險的氣概,充沛的精力,熠熠閃光的品質以及種種舉措大為羨慕和迷戀。”
記者提請他注意:
“您談論的是他的過去。在您看來,他的冒險生涯已經完結了嗎?”
“絕對沒有。冒險,就是亞森·羅賓的生命。隻要他活著,他就是一千零一夜式的冒險活動的中心和終點。有一天他說:‘我死後,希望在墓碑上刻著:冒險家亞森·羅賓在此沉睡。’這話雖是玩笑,卻也是事實。他是一位冒險大師。他從前冒險,常常是去掏鄰人的口袋,但也上戰場。在戰場上,冒險給無愧於戰鬥和勝利的人帶來爵銜。那並非是人人都可得的東西,亞森·羅賓的爵銜正是這樣得來的,必須看看他在戰場上是如何奮不顧身、英勇奮戰、視死如歸的。如果他有時打了警察分局局長,或者偷了預審法官的表,那麼我們應該看在他是戰場上奮勇殺敵這一點上原諒他……對向我們顯示、人的能力究竟有多強的先生,我們應該持寬容態度。”
堂路易點點頭,說了最後一句:
“再者,你們知道,有一種美德不僅不應該受到鄙視,在這種憂鬱年代尤其應該受到重視。這種美德就是:他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