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貝爾納丹說,“我不是跟您說過不會有人嗎。”
亞森·羅賓站在房間的活動穿衣鏡前,像法蘭西喜劇院的分紅老演員一樣,淡淡地化著妝。他為了選胡須而長時間地猶豫不決。而此時的貝爾納丹,跨坐在椅子上,多少有點不耐煩地注視著他。
“約瑟夫,他們的仆人,向我保證了這一點。”他繼續說著,“每個星期二,她都會去她的孩子那裏過夜。”
羅賓做了一個鬼臉,以驗證他最終選中的紅棕色的短須是否已經在嘴唇上粘牢了。
“在哪裏?”他問道。
“在瓦爾蒙杜瓦。小男孩就在那裏,寄養在奶媽家。我已經跟您解釋過這些了,老板。您其實是想證明我是否為您跑路了吧。”
“當然不是的,我親愛的小貝爾納丹。我隻是簡單地複習一下功課。這個約瑟夫告訴你他為什麼離開這個位置了嗎?”
“當然告訴了!大概是蒙代伊一家經常吵鬧不休,家裏有點不太和睦。約瑟夫就想到其它地方去找工作,他跟這位貌似很粗魯的家夥再也搞不到一起了。”
“多大年紀?”
“我也不清楚。”
羅賓轉過身來,手指著貝爾納丹,威脅道:
“你應該知道。當人們相互邀請時,就應該知道這一切。”
“噢!四十歲左右吧,我想。可以肯定的是,他晚上經常外出,尤其是當他妻子不在家的時候。他常常光顧卡普希納街的一個俱樂部,而且從來沒有在半夜一點以前回過家。由於還沒有人接替約瑟夫的這個位置,所以,今晚,住宅裏肯定沒有人。”
羅賓正往臉頰上塗薄薄的一層脂粉。
“那麼,就不會有人看見我們,”貝爾納丹強調著,“您認為這可以了吧?”
“當然不這麼認為。這僅僅是為了開個玩笑……你不會明白的……我在跟‘過去’開玩笑。就是這樣!”
羅賓猛地一個靈敏動作,站到了貝爾納丹麵前,他的眼睛裏閃動著青年人特有的調皮的光芒。
“你知道,如果能讓我年輕十歲的話,我肯定會很高興的。到了這把年紀,我還得精心修飾自己。入室偷盜,這是個開心的遊戲,是為自己提供的一個節目,是劇院晚場的一個劇目。我同時在劇場又在客廳,我要讓自己開心高興。哈,我就是一個好演員!我曾經有過的,是要求演員上場謝幕的掌聲的!……遺憾的是,此後,發生了戰爭。我在想,是否我還會在乎這些。我的第一次‘出動’,是絕對不能失敗的。這就是我為什麼給你提了這麼一大堆問題的緣故。我還要複習我的這個角色。好啦!再問一次,我們要去哪裏?”
“去格紮維埃·蒙代伊家,在拉羅什福高爾街。”
“這個蒙代伊的夫人是什麼人?”
“是貝阿特裏斯·韋基·蒙科爾內家的孫女。乍看起來,她家財萬貫,首飾價值連城。”
“很好。還有什麼關於蒙代伊的消息嗎?等一等……讓我再想一下,我是否真的掌握了主題。”
於是他背誦起來。
“格紮維埃·蒙代伊在蘭斯一側擁有大片的地產。一九一三年,他把它們都賣掉了。在總動員時,他成功地隱藏了好幾個月。最後還是被軍隊帶走了,他負了傷,那是在一九一五年。後來,不知怎麼搞的,他得到了退役待遇,而且我們在巴黎見到他十分謹慎地過著奢華的生活。總而言之,蒙代伊應該是個什麼角色?”
“是個發不義之財的人。”
羅賓放聲大笑起來。
“這正是我要聽的,那麼要怎樣對待這個發不義之財的人呢?”
“逼他退贓。”
“變聰明了,小貝爾納丹。我亞森·羅賓也是這個意見。我決定,相信貝爾納丹先生進行的調查,認真地留意一下這個格紮維埃·蒙代伊,所以我才忙著把自己喬裝成一個上流社會中的有教養的人。”
他急速地原地旋轉了一下,還捏了捏貝爾納丹年輕的臉。
“好啦,懶鬼,小耗子!幹嘛像死了人一樣?”
他站在鏡子前,又修飾了一下自己的麵容,就像一個畫家在一幅肖像畫上最後再添幾筆一樣。然後又往後退了兩步,正麵審視著自己,又側麵照了照鏡子。最後他穿上風衣,戴上一頂鴨舌帽,打著響指,說:
“上路吧,夥伴們!”
他們出了門,嚴寒馬上把他呼出的氣變成了白色的霧氣。三月份仍然是冰封雪凍的季節。滿月使路燈變得蒼白慘淡,同時把他們並肩而行的身影映照在了地麵上。
“你的確應該選擇這樣的夜晚。”羅賓以他絲毫不減的詼諧說道。
然後,他繼續以一種歡悅的語調自言自語道:
“第一條:永遠不要在大月亮底下行事。第二條:……”
他們從法蘭西歌劇院前走過時,他停了下來,抓住貝爾納丹的手臂。
“咳,說實在的,你幹嘛要這麼匆忙?我們還是可以再等一等的,不是嗎?”
“這倒也是,我曾對您說過,蒙代伊又請了一個新傭人。到下個星期,就太晚了。”
“哈,這確實是我的主意。但是我希望能聽你重複一遍。我喜歡人們想得周到一些。我可以向你證實這一點:我們現在正在考試。直到現在,學生貝爾納丹應付得還算不錯。但是真正嚴格的考試尚未開始。”
他們加快了步伐,然後走進了肖瑟·昂坦街,那裏隻有極少的夜間遊蕩的人在走動。
“我們的朋友塞巴斯蒂安在戰前告訴我,你以前在鄉下生活過。”
“是的。”貝爾納丹憤恨地回答道。“可是我寧願忘掉它。”
他們沉默著走了好一會兒工夫,半點的鍾聲在特立尼達教堂敲響了。
“十一點半鍾。”羅賓強調了一下,“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蒙代伊應該正在讓人伺候著上床睡覺呢,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我本人是崇尚道德風尚的!”
“注意了,”貝爾納丹壓低聲音說,“我們到了。就是拐角的那幢房子。右邊有一個供傭人進出的小門,它朝著奧馬爾街。正門在另外一麵,是朝拉羅什福高爾街的。”
羅賓停下來觀察地形。蒙代伊的豪宅是一座兩層樓的老式建築,非常漂亮。樓下的窗戶都是用金屬護窗保護起來的,而且關得嚴嚴實實。一盞路燈照著交叉路口,但是街上,四處都見不到一個人影。
“從傭人進出的門那裏開始動手。”羅賓決定道。
他們不慌不忙地,像兩個路人回自己的住所一樣,穿過馬路,站到門前不動了。羅賓摸了摸鎖頭。
“把那串鑰匙給我。”他輕聲說。
當他打開鑰匙包時,精細的工具在月光下閃閃發光,貝爾納丹指了指其中一個帶鉤的小金屬條。
“用不著,”羅賓說,“一把簡單的萬能鑰匙就可以了。這是一幢老房子,比不得什麼法蘭西銀行。”
他拿著鑰匙,輕輕地撥動鎖舌,然後用手掌去推。門始終關著。
“裏麵還有一個插栓,”他提醒道,“咱沒有必要強行去幹,這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去看一看另一側……好啦,我的好人,你在哆嗦,我敢保證!真差勁,貝爾納丹!你甚至都想象不到這項工作有多麼容易,隻要有一點點膽量就行啦!”
在確信長長的拉羅什福高爾街上沒有人之後,他們繞過房角,認真地研究了大門上的兩把鎖。
“下麵那把鎖沒什麼問題,”羅賓肯定地說,“我把它留給你,你用那把開鎖的小鉤子就行。”
貝爾納丹汗濕著雙手,費了好一陣子工夫,終於感到什麼東西鬆了扣。
“好啦,老板,可以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