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新聞界沸騰了,而且異乎尋常地憤慨。嘩!神奇的跛子居然會逃掉,當時他是被警探們包圍著的呀!真是愚蠢到家了,他居然成功了,而且還沒有人發現他偷到了寫字間的鑰匙,他把看守他的那些人關在了裏麵,然後雙手插在衣兜裏,大搖大擺地從沒有設防的傭人進出的門那裏跑掉了!這麼地大膽,這麼地冷靜沉著,難道會不帶來強烈的反響嗎?那麼那個跛子是誰呢?為什麼當局顯得那麼無能為力、任人擺布呢?公眾有權知道事實的真相。人們在談論著那個能與亞森·羅賓相匹敵的人;人們引發了對這位偉大的冒險家的回憶。新近組建的、不放過任何攻擊政府的機會的《先驅報》的社論作家寫道:
已經有很久了,如果他還在我們中間,那麼早就應該對調查者的可笑的論斷做出正確的評價。因為最終,如果人們真的努力去思考,而不是胡亂地把好人抓起來的話,那麼他們會做出怎樣的結論呢?
1.多夏安中校極有可能在朗布依埃之前而不是以後被殺害的。我們不應該忘記這一點,屍體解剖並沒有能夠確切指出犯罪的時間。
2.即便費利西安·多夏安是在朗布依埃和巴黎之間被殺掉的,殺人凶手是誰也還值得懷疑,因為車上載有兩百多名乘客,他們之中無論是誰都可以通過兩節車廂連接處的折箱,走到發生慘案的那間包廂裏去。
3.據我們聽到的,被告人後來去了馬蒂亞斯和拉斐爾·多夏安的家,而且是以警探的身份去的,據說是事實確鑿。就算這是不法行為吧,可是這種很輕的欺詐行為,怎麼可能與這殺人的計劃有著必然的聯係呢?
4.現在人們承認格紮維埃·蒙代伊沒有認出跛腳的人就是襲擊他的人。那麼這是在諷刺誰呢?羅賓已經不在那裏—哎呀—為了向我們報社提供隻有他掌握的秘密的一個十分尖刻的說明,我們允許他在他的位置上做出反擊,並祝賀此人能夠十分巧妙地從遲鈍和低效的警署的手中逃脫。他很正直,完全可以接替不止一次地站到法律一邊的那一個人。
這篇文章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您怎麼認為,老板?”貝爾納丹問。
“我同意。”羅賓回答道,“寫這篇文章的那個小子還真不蠢。”
在他“十分巧妙地”逃脫之後,他又回到了他在和平街上的那套公寓。他知道在這裏是完全安全的,因為警署暫時還不知道他有這個藏身之處。但是為了調理他那條不時作痛的腿,他還是盡量避免外出。貝爾納丹早就被原諒了,現在正陪著他。
“老板,我確實害怕了。”他重複地說著,“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我們總不能給您寄包裹吧!那樣的話,我們馬上就會被發現的。啊,我向您保證,我們度過了非常艱難的時刻。您呢?”
“我嗎?”羅賓回答道,“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現在讓我獨自呆一會兒,我還得思考一些問題。”
他點燃一支雪茄,踩著散落在地毯上的報紙,在辦公室裏踱來踱去。蒙代伊的舉動又說明了什麼呢?當蒙代伊宣稱他不能認出襲擊者時,他顯然沒有撒謊。但是他曾收到過一封恐嚇信……可是他本應該被殺掉的……可是他的堂兄弟費利西安,同樣在收到一封恐嚇信之後,被人家殺掉了。那又怎麼樣呢?他為什麼又給他這個警方介紹的可疑人物提供逃走的辦法呢?隻能有一個結論,而且是唯一的:蒙代伊知道這可疑的人是清白無辜的。他知道這個襲擊者不是寫信的人,也不是這個人殺的費利西安。
這麼說,蒙代伊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了。隻是他不願意把他提交給警方。正是出於這同一個理由,他首先守住了這條小紙船已經到來的秘密。多夏安中校也是保持沉默的,但他好像是準備到巴黎後與蒙代伊具體商談的。是關於誰的問題呢?當然是關於拉斐爾啦。最終還是回到可憐的瘋子身上,“蒂塔尼克”號海難,極耐心地準備的長期複仇計劃……
羅賓躺倒在床上,頭枕著雙手。這其中還有些事情與剩下的情況不吻合。就算費利西安·多夏安不願意揭發他哥哥,好吧,這也能解釋得過去。可是蒙代伊呢!……拉斐爾不過是他妻子的堂兄,而且還是多年來一直交惡的堂兄。有什麼理由要寬容他呢?蒙代伊不是讓自已被這種顧忌而困擾的人。這種拚板遊戲是不完整的,它還缺少一些部件。五十法郎的鈔票到哪兒去啦?達武元帥的墓地,還有紅棕色頭發的人呢?所有這些,肯定是這個完整故事的組成部分,羅賓強烈地感受到了這一點。盡管他已經充分地展開自己豐富的想象,但還是找不到一個可以接受的辦法。
雅克·都德維爾前來看望他時,發現他正在發火罵人。
“都是你們幹的好事。”羅賓說,“如果我再待在地牢裏。這絕對是你們的過錯。”
“我知道。”警探可憐兮兮地爭辯著,“他們到最後一刻才指派給我們一件艱難的調查。不過您總算還是逃掉了,這才是要緊的。這樣的話,我們也沒有暴露。我們下一次還可以幫助您的。”
“沒有另外一次啦。”羅賓直截了當地說,“現在大房子裏的氣氛怎麼樣?”
“糟得不得了!可憐的韋貝爾頭一個就挨了一頓罵,他們限他八天之內找到您。”
“啊!他們始終認為我是罪魁禍首?”
“絕對沒有,韋貝爾現在已經確信您真的是亞森·羅賓,這使他失去了所有的辦法。他現在沒辦法冷靜地思考問題,因為這個案子很棘手,所以他會把它放到您的背上,這是無可爭辯的。他接著審問……在他這一方麵,芒特的一個警探在長時間地審問伊莎貝爾·韋基·蒙科爾內。她自然是什麼也不知道啦。我看過了報告。此外,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韋貝爾是否曾經想到要加強對蒙代伊的保護,還有馬蒂亞斯·多夏安……甚至拉斐爾的保護呢?”
“沒有。既然他知道您在監獄裏,他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蠢家夥!那麼現在呢?”
“據我所知還是沒有,現在全部的警員都動員起來要抓到您。他們已經逮了好幾個無辜者,怪隻怪他們長得跟您太相像了。”
“隨時向我通報情況。”
說這句話的時候,羅賓完全沒想象到都德維爾很快就給他帶來了一個令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十點鍾的時候,像每天早上一樣,馬蒂亞斯·多夏安的家庭女傭萊奧尼·拉魯波把她的布提包放到門口,從錢包裏找出鑰匙,然後把門打開。她徑直走到廚房裏,換下大衣,穿上寬大的工作服。做完這些,她發現她的主人還沒吃早飯。杯子、麵包、黃油、咖啡壺還都在桌子上。她有點不安,走去敲臥室的門。
“先生……先生不舒服嗎?”
沒有回答。
“我可以進去嗎?”
還是沒有回答。
她進了先生的臥室,看到衣物都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椅子上,床上也沒有人。於是她開始緊張起來了。
“我馬上就感到出問題了。”過後她是這樣跟警長說的。
“不過我當時隻是以為先生有什麼不適。”她後來發現浴室的門沒關上,在猶豫了一陣子之後,她推開門,朝裏麵望了一眼。那一眼叫她差點嚇昏過去,但是驚愕使她戰勝了恐懼。多夏安漂浮在他的浴盆裏,他還穿著晨衣,一半浸在水裏。一隻紙做的小船,已經被水泡軟了,仍在他的膝間漂浮著,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萊奧尼跌跌撞撞跑出了家門,徑直奔向隔壁的麵包店,把可怕的發現說了出來。在一陣混亂之後,麵包店女老板才想起給警長打電話。值班的說他會盡力去辦,但要求別碰任何東西。當警長在醫生和兩名警員的陪同下來到時,他看到門口聚集了很多人,萊奧尼仍在哭泣。他讓好奇的人們走開,把一名警員安排在人行道上,便開始了最初步的檢查。
多夏安明顯已經死了,醫生在他的後腦部取到了被猛擊過的痕跡。根據可能性,死者是先被打昏的,當時他剛剛起床,這一點是由穿在睡衣外的晨衣看出的。然後,是殺人凶手把他抱到浴缸裏去的。浴缸是當時就已經滿了,還是後來才打開的水龍頭?還有,是殺人凶手帶來的小船,還是他早把它寄給了這件案子的犧牲者,然後又在公寓裏找到的呢?這些都是當天無法確定的。
警長撈起可怕的小船,小心翼翼地展開,因為擔心紙一粘到手上就變成碎片。上麵有一行字,但是墨跡已經不大清楚了。人們可以隱約分辨出來,還不能保證不出錯:你們……(一點墨跡)……將全部……
有可能是“你們全部都得走”。從此,案件驀地變得不再晦暗了。格紮維埃,他逃脫了死亡……然後是費利西安·多夏安……現在是馬蒂亞斯·多夏安……同一個殺人凶手已經第三次作案了,警長立即報告了巴黎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