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伊莎貝爾和貝阿特裏斯(3 / 3)

“我以後再告訴您吧。”

“是的,事情正是如此進行的。我把信放進一根金屬小管裏,為的不讓它被雨淋到。如果我的丈夫讓人跟蹤我的話,那他的暗探又如何能知道真情呢?”

“為什麼是達武?”

“為什麼不是他呢?那個地方人跡罕至,這是最主要的。”

“我很想認識這個呂西安。”羅賓說,“這是個很有頭腦的人……他對您的堂兄弟們的死是如何看待的?”

“我不清楚。我們出於謹慎,已經斷絕通信了。”

“那麼您呢,您是怎麼想的?”

“我?”

“是的。您不懷疑您的丈夫在裏麵做了什麼手腳嗎?”

“他?不!他缺乏認真細致,隻是從這一點說……”

“隻是,如果您的堂兄弟們都還活著,您也就不能在貝朗戎公證人的辦公室裏假扮伊莎貝爾了。”

她焦慮不安地望著羅賓,但是精神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不可能。”她說,“您忘記格紮維埃是第一個被打傷的啦……另外,他還待在診所裏,當可憐的費利西安……不,他雖然很粗暴、很俗氣,但還幹不出這種事情。”

郊區的一群小房子很快過去了,巴黎已經不遠了。

“那麼,我們概括一下。”羅賓說,“假如您承認您撒了謊,並承認您的妹妹早已去世,這種情況下,您的丈夫就輸了。可是對您來說,這是不光彩的,因為您充當了他的同謀。這對您的孩子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因為他是姓蒙代伊的。又或者,您說出全部的事實,您揭發您的丈夫,您把他對您的敲詐和要挾公之於眾,那麼,由於您過去的好奇造成的錯誤,小西爾韋斯特就成了罪惡的孩子……私生子……”

“請別說這個字眼,”她懇求道,“您知道我是無法抗拒的。相反,如果我讓步,格紮維埃會還給我信件,接受我們分手的要求,並且會把小西爾韋斯特留給我,我們雙方都能得到解脫,這該是多麼高興的事呀。”

羅賓在思索,此時火車已經放慢了速度。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去諾布蘭公證員那裏辦理饋贈手續?”

“一個星期之後,格紮維埃會跟我一起去。他之所以選擇芒特,是因為我在那裏被認作是伊莎貝爾,我們會很容易地找到兩個必需的證人的。”

“一個星期。”羅賓說。

“是的,一個星期。”貝阿特裏斯重複著,“您看到了,怎麼做都來不及了。”

“噫,不!他拿了幾封信?”

“四封。”

“他總不會把它們帶在身上吧,我想,他在銀行有保險箱嗎?”

“沒有。他把它們藏在房子裏,這一點我敢肯定。我已經找了好幾個星期了。”

“我隻需要一個小時。”羅賓表示道。聽到如此肯定的話,貝阿特裏斯的臉上悄悄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麼我可以相信您啦?”她說,“那該怎麼謝您呢?”

“忠實地按我的指示行事。”

火車已經進站了,刹車聲吱嘎作響。旅客們著急地擁到了車廂走廊上。他們兩人也站起身來。羅賓問道:

“您兒子在什麼地方寄宿?”

“在瓦爾蒙杜瓦的梅麗·奧萊爾太太家。”

“您去看他嗎?”

“一般來說,每周兩次。”

“很好。那麼您到梅麗·奧萊爾那裏去過夜,您到天明再回您自己的家。”

“可是……我丈夫?”

“我來負責他這邊。我們會有一次極秘密的小型談話,而且我們會非常適宜的,如果您不在場的話。”

“您想拿回那些信件?”

“我一定會拿到它們的。”

“那麼您會還給我?”

“我一定把它們還給您。”

於是,她做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表示友善的自發動作:她踮起腳尖,抬頭在羅賓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謝謝……發自內心的。”

“我怎麼能不給您幹呀。”羅賓在想,“哈!他多走運呀,這個呂西安!”

“您注意,”他說,“盡管拿回這些信,它們是他最好的武器,可是隻要您的兒子還是他的人質,您的丈夫就仍然是非常危險的。那麼還將有第二局要贏。不過我們會贏的,請您不用擔心。”

他幫著年輕女人下了火車。

“走好。”看著她漸漸遠去,他喃喃道,“羅賓會保護您的。”

一小時之後,羅賓已經來到了格紮維埃·蒙代伊家等著通報了,傭人把他帶進了客廳。

“儒爾迪厄律師,來自巴黎的巴羅。請別忘記了。”

“好,大人……先生正在忙,但是我想他還是可以接待您的。”

羅賓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喬裝改扮。他相信蒙代伊絕對認不出這是幾天前由警方帶到他家的人的,他甚至比真正的律師還要像。像往常一樣,在每一次危機四伏的交鋒之前,他總是感到精力充沛,他相信自己的方案並且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信心。從辦公室裏傳出來的劇烈爭論聲,向他預告了危險。他躡手躡腳地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側耳傾聽。他馬上就分辨出大喊大叫的蒙代伊的聲音。

“我跟您說,會付給您錢的。”

另一個聲音,也是氣哼哼的,回答道:

“哼,拿什麼付?你們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好賣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請您再給我一個月時間。”

“多一天都沒有,否則您會被抓起來的。”

“見鬼!”羅賓說,“他已經在轉移遺產了。他總可以在這個上麵做做文章的……盡管,如果我真的相信公證員說的話……”

但當,他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於是他又馬上縮回客廳裏去了。辦公室的門猛地被打開了,來訪者走得匆匆忙忙,羅賓幾乎沒能瞧見他。老傭人已經陪他走到了臨街的門口。蒙代伊根本沒時間鬆弛一下他那張苦臉,便走進了客廳。

“大人,現在我來接待您。如果您願意到我辦公室去……好,現在,請坐。有何指教……”

羅賓有充裕的時間把計劃安排縝密並準備好進攻。

“我是代表蒙代伊夫人來的,”他說,“就是您的妻子的利益的代表。並且她是按我的意見去的瓦爾蒙杜瓦,也就是她兒子那兒去的。她在那裏等待我的嚐試結果。”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這其實很簡單,她想要離婚。”

“什麼?”

蒙代伊雙拳緊握,額頭上的青筋也暴了出來,但是他很快又恢複了鎮靜。

“我還以為,大人,”他說“您是刑事法庭的律師呢。”

“這您還真說對了,但是我也常常進行民事訴訟,再說我也沒有拒絕給蒙代伊夫人幫助,一位如此美麗的女人……”

場麵一下子冷了下來。蒙代伊盯著羅賓,手裏還擺弄著一把尺子。羅賓很欣賞這種有緊張感的時刻,因為他將孤注一擲了。

“難道說他認出我了?要把我趕出去?他這麼強悍,像個畜生一樣,但我還是要牢牢抓住他,他會對我的突然襲擊感到措手不及的。”

“老實說,我有點不安。”羅賓繼續說,“一方麵,如您所知,我擔當了拉斐爾·多夏安,也就是您的堂兄弟的辯護律師。這一使命太沉重了,幾乎耗盡了我的全部精力。另一方麵,我非常高興能夠負責蒙代伊夫人的事務,但是我覺得無法將這兩個案子同時做起來。我必須放棄其中的一個。我真心地向您承認,我還有點猶豫不決。”

“您不會是更擔心兩盤都會輸吧?”

羅賓驚奇地擰起了眉頭:“不,絕不可能,而是相反。”

“好啦。”蒙代伊說,“所有搜集到的反對我堂兄弟的證據對蒙代伊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他完蛋了,這是真的。”

“但是我還不能完全相信。我還正打算讓拉斐爾·多夏安跟伊莎貝爾·韋基·蒙科爾內小姐,您妻子的妹妹對質呢……我還是相信,真的,這樣的對質可以使案情大白於天下。”

羅賓不說話了。蒙代伊則一動不動地待著。

“當然啦,”羅賓又開始說道,“如果我為了一位同事的利益而放棄這一訴訟案,我不知道他將如何決定這次對質的題目,他肯定會認為沒有必要。不管怎麼說,這與我再也不相幹了。那麼我呢,我就會全身心地投入到保護蒙代伊夫人的利益的鬥爭當中。但是,在這方麵,我希望可以獲得令人鼓舞的成果。”

“可是,這成果對您來說好像是有難度的。”

“正是為了有絕對的把握,我才到您這兒來的。”

兩個對手緊緊盯著對方。蒙代伊體格健壯,脖子縮在肩膀裏,厚厚的手像摔跤運動員的手。他看起來像隨時準備用自己的大塊頭壓碎小律師似的,並且他開始揣測律師隱藏的動機。

“那麼,我告訴您,我完全沒有要離婚的意思。”他說。

羅賓鞠了一躬。

“那是您的事。那麼我放棄蒙代伊夫人的利益,我這就去預審法官那裏。”

“請等一等……我們談一談。”

“對嘛,”羅賓說,“我們總還可以談一談的。”

“在這樁離婚案上,如果您認為您能贏得了我,那麼您就會放棄為拉斐爾·多夏安辯護啦?”

“我是這麼說的。”

“那麼誰能向您確定這一點呢?”

“那四封信。它們現在在您手中,沒有了它們,您就不能再厭惡您的妻子。到那時,她也就可以以自己認為是最大的憤懣來反對您了。”

羅賓偷偷觀察著蒙代伊,他會倒下去嗎?

蒙代伊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又重新玩起那把尺子,羅賓則在欣賞他那異乎尋常的鎮靜。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蒙代伊說,“您是想跟我談一筆交易。”

“我們當然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看待這事兒,真的。”

“信件交換……”

“我的上帝,是的。”

“給我點時間想一想。再說,我也沒有它們。”

“您有,它們就在這裏。如果我空著手走的話,我會直接去法庭。”

“在這個時候?”

“是的,在這個時候,法官們都工作到很晚。”

蒙代伊又想了很長時間。

“好吧。”他終幹說道,“我去給您找來。”

羅賓感到,喜悅的快感瞬間流遍了自己的全身。他贏了,沒有動用蠻力,隻是借助說理的力量,而且是在他選擇好的時候。他很奇怪,居然這麼容易就獲得這一勝利。像蒙代伊這樣的人,他怎麼可能上當受騙呢?……

蒙代伊站起身來,以非常友好的神情微笑著。

“等我時,您可以看看報紙,這是剛剛出版的。我馬上就回來。”

他把《新聞報》遞給羅賓,然後點燃一支雪茄煙。

“看一看吧。”他強調著,“最新消息……在第九頁上。”

羅賓突然感到很不安,他馬上找第九頁,標題跳到了他的眼前:

拉斐爾·多夏安的自殺案被認為是殺害其弟弟的凶手幹的蒙代伊在寫字台周圍轉了一圈,然後站到了他的客人麵前。

“你看吧……盡管這是事實,但知道的東西還不是很多……今天早上,人們發現這個可憐的拉斐爾吊在了自己的單人號房裏。他撕碎了床單,把它擰成了繩子……多悲慘呀。”

他重新坐了下來,用手指在墊板上輕輕地叩著進行曲的拍子。

“這對他來說太慘了。”他繼續說,“對您也是如此,我親愛的律師大人。您一下子失去了兩位當事人……是的,拉斐爾,我們已經沒必要再談他了。至於我妻子……我懷疑,如果沒有這些信的話,那麼她會對她的方案重新考慮的。”

羅賓在看到標題的時候就看出了失敗,但這太慘重了。他試圖把這一打擊吞下去,而不表現出狂怒的情緒,因為它像暴風雨一樣震撼著他的內心世界。媽的!這個卑鄙無恥的家夥!他早就知道,從一開始,走進他辦公室的這個人是個騙子。因為真正的儒爾迪厄律師,應該立即被告知他的當事人死亡的消息。而蒙代伊有膽量放進他的對手來,當麵看著他攤牌……

“請您相信,我現在很不安。”他說,“您表現得這麼失望!好啦,親愛的先生,這沒什麼了不起的。您還年輕呢。您還可以為其它許多案件辯護,經驗會教會您謹慎的。因為,眼下,您讓我覺得您有點太容易衝動,如果您允許我這麼指點的話。再說了,這也沒有絲毫冒犯的意思。”

每個字都像一記耳光一樣打在羅賓的臉上。他可以容忍侮辱,容忍藐視,但是絕不能容忍對方高傲的態度。他很想撲向蒙代伊,讓他把這傲慢不遜的話語收回去。但同時,他又對自己非常生氣,因為他找不到一個強有力的回擊,一個能使蒙代伊老實下來的威脅。指控他是殺人凶手?不可能。那將使貝阿特裏斯和她的兒子的名譽受到影響。他已經完全潰敗了,徹底地。羅賓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能再讓自己進入敵人布下的陷阱。

“我在旅行,”他說,“而且我剛剛回到巴黎,這就是告訴您的……”

“噫!是這樣的……那好,告訴我妻子您所進行的活動,而且要清楚地告訴她,我還沒有決定放棄我的要求。”

蒙代伊向羅賓微微鞠了一躬,表示談話已經結束,然後陪他走到了門口。

“我希望您能再來看我,”他補充道,“我其實很高興見到您的。再說,您已經開始熟悉我的房子了。”

“熟悉?……”

“是呀!請別顯出吃驚的樣子,我親愛的朋友。還記得我不幸中彈的那個夜晚嗎……嘿!這已經是老皇曆了,我同意您的看法……那麼,那天下午呢,哪位勇敢的警官……我忘記他的名字了……威代爾……韋貝爾……把我們那麼客氣地召到一起來,在這小地毯上進行體操練習……哈!哈!您記起來了……”

“好吧,他認出我來了。”羅賓在想,“最終我是什麼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事實上,我還來過一次。”他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但是那一次您不在家……在您的辦公室裏隻有您的一位朋友……一個長著紅棕色頭發的男人……嗯,外表看起來有點凶狠,您認識他吧。他把引起那麼大震動的信放到您的文件夾裏……您很清楚……一隻小船……我向您表示深深的敬意,蒙代伊先生。”

他打開通街的門,然後在房門重新關上之前,他多少有些快意地發現,蒙代伊的臉上顯露出驚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