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在蘭斯下了火車,然後在行李車廂取出自己的自行車,騎著它穿過已經清除了廢物,但是重建工作才剛剛開始的城市。
有些街道兩旁還沒有被大火完全摧毀,但也隻剩下黑乎乎的殘垣斷壁。豎立著的腳手架隨處可見;有些地方則用欄杆圈起一片片的空地;到處都能看到士兵在老百姓中間走來走去。沒有人在意這個因為夜裏下了雨而穿著舊雨衣騎自行車穿過街道的人。
前一天晚上,羅賓已經研究過一九一三年出版的蘭斯地圖,盡管如此,他還是迷了好幾次路。因為這座城市遭受到多次轟炸,早已麵目全非了。他最後來到東南地區,這裏的一條大路上麵到處是浸滿了水的大坑,直通到一條坑坑窪窪的塞滿部隊炮兵運輸車的路。他又認真查看了一遍地圖,發現這裏是夏龍街。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這條街穿過一片烏鴉飛來飛去的荒地。
羅賓的腦袋像這片被蹂躪的土地一樣淒慘,他又要開始嚐試這種不可能的事了,因為他別無選擇。蒙代伊無懈可擊,拉斐爾·多夏安的自殺使警方對這個殺人凶手的死非常高興。法律的行動停止了,為了擊敗蒙代伊,就必須要揭穿他的陰謀。很顯然,他是隱秘的。既然他費盡心機地策劃了這一殘忍和血腥的陰謀詭計,那就說明他絕不是為了把手伸向他甚至不能抵押出去的城堡。那麼,是為了什麼呢?羅賓腦中一片空白。相反,他知道,他隻有六天時間了。六天之後,貝阿特裏斯將以伊莎貝爾的身份簽署贈送財產的文件,蒙代伊就可以把手伸向他覬覦已久的城堡了。難道是價值問題嗎?能否假設老人看到敵人的侵略日甚一日,把金銀、首飾和貴重物品藏到了城堡的某個地方呢?這種假設有可能是真的。可是蒙代伊是怎麼知道的呢?羅賓在出發來此地之前,問了貝阿特裏斯很多問題。他現在來到瓦爾蒙杜瓦,是通報那個正處於絕望邊緣的年輕女人的。
“請繼續您對我的信任。”他對她說,“我一定會成功地讓您的丈夫解除武裝的。您回家去,我知道他不會對您有任何指責,因為他距離走向輝煌的目標已經很近了。也就是說,您對他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現在隻有一個人在深深地關心著您:那就是我。所以,您不用害怕。”
接著,他向她了解了一下她祖父的情況。他是收藏家?不是。他很吝嗇嗎?不。他絕不是藏錢的那種人。在城堡裏有密室嗎?沒有。城堡沒有密室。
“您最後想怎麼辦呢?”貝阿特裏斯問道。
“我正在找。我覺得您的丈夫很可能在策劃一個,甚至您都不知道的、野心勃勃的計劃。他之所以如此執著,不擇手段地想成為這份產業的新主人,肯定是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理由,不過我會把它揭露出來的。”
貝阿特裏斯看著他的樣子怪怪地,她想這個人把她的利益如此地放到心上,這實在令人困惑。但是,她並不懷疑他。而且,恰恰相反,她還極想幫助他。她感受得到,在他的身旁有一種極大的安全感,遺憾的是她並不知道任何對他有用的東西。
小西爾韋斯特正在院子裏玩,羅賓離開前擁抱了他。這孩子很是英俊瀟灑,像他的母親一樣,同時他也使羅賓想起了另外一張麵孔,無疑是某位去世的堂兄弟。羅賓往他手裏塞了一枚硬幣,然後回巴黎去了。
……現在,他騎著車在車轍裏跳來跳去,車子穿過從前蘭斯的森林,雖然現在隻剩下黑樹幹和燒焦的木炭的荒地。他到了科芒特洛伊,然後是泰希。相隔一段距離,他就會遇上車隊,他隻好靠在路邊停下來,讓滿載物資的卡車過去。部隊撤下了戰後的殘留物,鐵絲網以及各種各樣的裝備。在希勒利,他遇到了一位推手推車的農民。
“喂,回來啦?”那個人喊著。
“來看一看。”羅賓回答道。
“您去哪兒?”
“去韋基。”
“沒剩什麼東西啦,就在那邊。”
“還遠嗎?”
“不遠了,還有五、六公裏。您是打哪兒來呀?”
“家在那裏,在特雷帕耶。”
“那麼,祝您好運氣。”
羅賓繼續蹬起車來,他很快發現,左側的林間道路的護牆東倒西歪地延伸著。這裏,戰爭的痕跡如此刺眼地顯現著,給人感覺好像隨時都可以聽到槍炮聲。羅賓心裏一陣陣發緊,他又騎了幾分鍾車,然後才看到三四棟完好無損的房子。房子前有一隻狗在狂吠,他走上前去,看到一個老婦人正從井裏往外打水。
“夫人,打攪了,我想找韋基·蒙科爾內。”
老婦人用手臂擦了擦臉,注視著這個外鄉人。
“這兒就是,先生。”
“哪兒?”
“可是……這兒……就在您的四周。”
羅賓用眼睛掃視了一下這一望無際的昔日戰場。
“就是這兒,地皮。”老婦人說,“它一直延伸到這裏。”
“不是有一座城堡嗎?”
“是的,再往前走一點您就會看到的。在穀地裏。”
“它受了很多創傷吧?”
“哎!戰爭可把它弄慘了。”
“謝謝。”
羅賓重新騎上自行車。
“看起來比我想象得還要厲害。”他在想,“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一些彈坑。就憑這些,蒙代伊還想償還他所欠的債務?”
路漸漸地往下延伸到一個小穀地,它過去應該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地方。一叢叢的小灌木經受住了戰火的蹂躪,但是它的存在讓周圍的荒蕪顯得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羅賓向下滑行著,一直滑到一條架在由於雨水而變得很寬的小溪上麵的橋上。轉過最後一個彎之後,城堡驀然出現在眼前。
迎麵而來的是一堵曾經圍著花園的牆,現在隻剩下一些殘留的痕跡。但是城堡本身並不太難看。正立麵看起來完好無損,隻是一個角塔的頂部沒有了。在台階前,士兵們正在裝卡車。一個哨兵背著槍,懶洋洋地在踱著步子。
“可以進去嗎?”羅賓問道,“我是重建部門的。”
“去找辦公室。”
羅賓走上台階,正好碰上一位看上去十分忙碌的年輕中尉。
“對不起,中尉。我是重建部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