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虛,沒吃啥,又沒睡好,身上又背著個活人。那無人的路上還時常看到野豬的蹄印、遺落的臭屎和拱過的土石。走到一條河溪邊,卷了褲腿就要過去,看見河對麵山壁邊一排亮閃閃的長齒豬!豬呀!
“媽呀!”苦蕎心裏叫了一聲,還不敢叫出來,就收了腳,手上抓著根過河的棍子,就交給了背上的那個小人兒,又從腰裏抽出山裏人個個出外都有的開山刀,心想:你們要過來,咱就跟你拚了!
山裏人都知道,當你與野牲口遭遇時,又沒能力打敗它,你千萬別慌張,站哪裏還是站哪裏,別跑,眼神不要遊移,不要東張西望,腳也別挪動,就直勾勾地盯著它,管它是豬還是熊,是虎還是豹。聽說野牲口雖比人厲害,卻不敢看人的眼睛。人的眼睛裏放出的光,讓所有野牲口發寒。苦蕎就那麼盯著河那邊的野豬。心想反正隔著一條河。河雖不寬,水卻湍急。看著看著,竟發現腳下與河對岸相連的路不是條人行道,是條獸道——野牲口來來往往的。而且那群豬(少說有十多頭,有大有小)絲毫不怕苦蕎的眼睛,不但沒退宿,反而有躍躍欲試過河的企圖。
豬群中有兩頭白豬,有兩頭大豬,嘴有兩尺長。那兩頭大豬估計是頭領,它們把長嘴杵到地上不動,發出低沉的哼哼聲,身上的硬毛直豎起來,這是要發出進攻的信號!
苦蕎背著那軟骨人站在那兒,眼盯著,身上都麻了,心想逃不脫了。萬般無奈之時,感謝豬群中的幾隻小豬,這些豬娃們不知道大豬想過河要攻擊人,它們的天性開始跑動了,並且是往下遊山坡上的灌叢裏跑。小豬一跑,大豬吃不住勁了,就去攆小豬。冷跑一個,熱跑一個,不一會,豬群全部跑掉了。等沒了豬影,苦蕎還站在那兒,腿直發跳。
好一會,她才把那背簍扔到地上,自己腳一軟,倒在了河灘上。
背簍一摔,可能摔著了那軟骨人,一陣猴被狼吃了的咿咿叫喚,那軟骨人就從背簍裏爬了出來,身上冒著滾滾的冷汗,像一條軟蟲。他什麼都看見了,他嚇出的一身汗。
“軟寶,就是你!咱為送你,差一點討豬吃了!你叫喚個什麼啊,摔不死你!讓你活著就是天大的人情!”
拎起那軟骨人,就朝河裏扔去。那軟骨人被丟進河裏,哪會水,就撲騰起來。苦蕎不是要淹死他,是去抱他時,聞見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臭味——這家夥自被白中秋背來就沒洗過,就像一團糞。她是要給他洗個澡。
“淹不死你!淹不死你!”就將那軟骨人的衣裳三把兩下扒下來,扯了把藍韭草便在他身上搓。
那軟骨人在水裏撲打撲打,身上搓得紅赳赳的,還沒忘了用一隻手護住私處。
“你那也叫家夥!”心裏這麼想,就扯開那手把下身也給他搓洗了。那東西果真不是個東西,就是個小田螺,可茅草還不少,真是個大人呢,小老頭哩。
洗幹淨了,洗出個人樣來了,就扔到河灘上。太陽正好,不大不小,卵石熱乎乎的。苦蕎再為他洗衣服,洗了,攤到太陽下曬。可自己身上也濕了,汗濕加水濕,幹脆脫了衣裳也把衣洗了再洗自己。轉過頭來,那軟骨人一雙老鼠眼滴溜溜地盯著看她的身子看,就忙鑽進水裏,朝那軟骨人戽水道:
“把頭轉過去,閉上你的眼睛!要死啊,再看我讓你喂豬!”
那軟骨人就轉過頭去,又轉過來,朝她眨眼睛,還笑哩。這狗日的,小卵泡!苦蕎就趕緊洗了,護住胸前,爬上岸躲到遠遠的一棵大樹邊,等衣裳幹。
衣裳幹了,兩人穿上了,再背上他,往哪兒走呢?還隻得過河,往前麵走啊。心裏這麼想,淚水就湧出來了。默默地揩幹了,還得走呀,硬著頭皮往前走,誰叫你給這軟骨人說了,給白中秋也說了,要把他送到宜昌去。
橫了心涉水過河,淚水撲嗒撲嗒往下掉。哪知道一隻手就伸過來了,替她揩淚哩。轉過頭一看,那家夥也好像在流淚,眼紅紅的。他是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