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文寇他們在山上搜捕,根本不知道鎮上剛鬧過一場慘烈的豬害。
大火燒到養豬場,見了火那母野豬更加癲狂,竟然咬死了高三駝子的公豬和另外三頭家母豬,躍過三米高的圈欄——變成了一頭真正的野豬!
那個廣東人正打著美妙酣聲,忽見火光熊熊,推開門就見他合資的野豬繁殖場卷進了一片火海。不知從哪兒竄出四五頭野豬,正咬著那圈欄。廣東人一時傻了,以為是看花了眼或是做夢呢,不知是救火還是去對付那豬。要是往常,要是有網,要是有獵槍,這群野豬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嗎?
就在此時,一頭豬淩空躍了出來,正是那頭說不上是家豬還是野豬的豬。那豬一個呼哨,就與另幾頭豬揚長而去。廣東人再回過頭來,他那清貧的房裏已流淌著火舌了。廣東人揣上自己的身份證、暫住證和銀行卡以及手機,拔腿就跑,邊跑邊喊:
“救火呀!救火呀!豬場著火了!”
豈止豬場,半條街都著火了。
幾頭野豬上了街,亂世英雄啊。廣東人看到的四五頭年輕力壯的野豬正是那母豬生下的一窩崽,不知用什麼神功找到了它們的母親(也許是這些天來它的嗥叫吧),這一群豬集合在水布鎮,向人畜發動了狂烈的攻勢。
幾匹野狗正在路坡上觀看衝天的火光和劈叭的火彈,幾頭野豬上來了,野狗不知道野豬的厲害,就一陣狂吠,那第一次進入人煙稠密的街市的野豬,一點麵子都不講,就把那些野狗一頓狂咬。沒幾下就咬死了。豬轉頭上到中學的門口,咬死了一個初中生,咬傷了三個,將他們的自行車也摔扭成麻花。以至家長們聞訊趕來時,還不知道是什麼野牲口所為。
野牲口下山一般都是在冬天,在大雪封山,山上沒吃的之後,野牲口為生活所迫,才會竄到鎮上。這事好多年沒有了。離上一次一隻麻羊子下山也有五六個年頭了。
有人說是老熊。可不一會,就聽到說是豬,野豬。鎮上捉的一頭野豬從燒塌的豬圈中跑了出來,瘋了。提水滅火的人們看到五六頭黑墩墩的野豬揮舞著獠牙穿過火海,如入無人之境,進入到巴東人的餐館後院,緊靠水布河,那裏有一頭他準備連夜殺了賣牛雜碎的老牛。豬先是掀翻了巴東人的餐桌以及裝臭豆腐的壇子,就去咬那匹老牛,咬死了,掀到河裏流走了。巴東人聽見牛叫喚就去看牛,見一群豬咬那即將挨宰的牛還掀翻進河中,提起一把洋鍬就砍,那豬又咬斷了他一條腿,也掀進河中。好在巴東人會水,爬了起來,抬頭一看,豬又把鄰家一家做鹵菜的雞籠子咬翻了,雞鴨撲棱棱亂跑亂飛。被大火映紅的河麵上,到處是浮遊撲騰的雞鴨,也被那火光鍍成了紅喧喧的顏色。
巴東人拖著斷腿上街喊“豬啊豬啊”。豬又衝進了旅社。那旅社的老板娘馬姨抱著錢箱子大喊“娘啊娘啊”,一跤絆在台階上,豬朝她一陣踐踏,馬姨踏得沒了聲息。豬為何跑進旅社呢?旅社有許多外地人,都是來給城裏超市收購高山蔬菜的,見一群野豬跑了進來,就紛紛躲避。有人說是從火場裏跑出來的。有人想看野豬究竟是什麼樣子,結果被野豬傷了。
一部分救火的人聽說有一群野豬鬧事,就跑來打豬,拿著棒子、叉、長刀。野豬跳過旅社的圍牆,就進入了鎮衛生院。
先說說衛生院。衛生院也是一個年代久遠的地主老宅,東廂房是中醫,西廂房是西醫,後麵是一溜住院病房。聽說有野豬進了衛生院,一個待產的產婦當即就嚇得早產了。豬們先是在中藥房大鬧了一通,將十幾個老瓷壇掀翻打碎,又將熬膏藥的爐子推倒,將鍘藥的鍘刀、碾子等東西都扒拉了一地。一個坐堂的老先生嚇得跑進天井大聲呐喊,並且想關起門來叫人打豬。可豬還是衝了出來,又直奔西醫。那時候——就要說到那時候了。在手術室,幾個醫生正給鎮長崔無際進行心肺複蘇,注射藥水,進行心電監測。突然聽到手術室的門一陣急促的打門聲,副院長——一個女同誌,姓屈,是崔無際老婆黃一嬋在衛校的同學,就去開門,一開門,一群又髒又黑的野豬衝了進來,吼吼哼哼的。屈院長是參加過野豬繁殖場人工授精方案研究的,一看見就喊:“繁殖場的豬!”幾個年輕的醫生就各拿了手術室的儀器包括手術刀,與豬展開了肉搏。那豬在手術台腿縫裏鑽去鑽來,但幾個醫生各使出了殺手鐧,有的往豬身上潑富爾馬林,有的潑酒精,豬許是怕聞這種氣味,加上身上被那銳利的手術刀劃得大口小口,又被心肺複蘇的電擊了,最後被驅逐出門。奇怪的是,崔鎮長這時候竟一下子複蘇了生命體征,心電指示曲線又蹦達得歡了。屈院長一看崔鎮長怎麼都沒弄活的,讓這豬一鬧,大家一起大戰了豬,把他也給激活過來,不禁脫口而出道:
“功夫在詩外啊!”
而這時,豬又雄赳赳地上了大街,浩浩蕩蕩踏上搖搖晃晃的吊橋進入政府大院。大院裏的人因為都去救火了,隻有炊事員老王喂的兩頭肥豬,結果被悉數咬死。除了這,就是在政府留下一灘灘豬屎,也沒造成多大的損失,豬就上了山,鑽進了茂密的森林。白秀家的母豬成了地地道道的、不折不扣的野豬和山林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