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節(1 / 1)

白丫兒昏倒在山壁前,一陣冷風把她吹醒,看看天,又是晚上,孤星冷月,熒火陣陣。她夢見了火,可火不是什麼好東西,燙手還燙心呢。一想到火,什麼都想起來了,就開始哭。又怕哭出聲。因為昏倒前聽見了槍聲,那定是來捉拿她的。

正感到一陣冷似一陣時,天上又飄起了雪花,一團一團停在臉上,脖子上,一摸就知道是雪花哩。

我要凍死了。我被人強奸了。我放了火麼?她忽然想到魯瞎子給她算過命,說她要走火的。這就是走火麼?我憑什麼走這種火?……這麼胡亂地想著,天就無路了,就躊躇在山壁旁,山壁冷冷的,滑滑的,是冰水哩。雪越下越大,到哪兒躲去?就往山壁前摸,想摸到一個山洞就好了。摸到一團火就好了。火,火,害人的火啊……

這時候,聽到消息的白椿來山裏找她了。因為派出所有人去林場搜過。白丫兒的爹白端陽回白雲坳子問事,白椿才知道因為鎮上失火燒壞了鎮長,白丫兒跑了。

白丫兒跑到哪兒去了呢?當然是在林場後麵的山上。那山白椿眼睛沒壞時,與白丫兒妹妹經常一起去采蘑菇,拾橡子和榛子,撿鳥蛋。

白椿拿著竿子四處喊著。

天上飄起了雪花,白椿沒有停步。他要找到白丫兒,找到妹妹白丫兒,就是走遍神農架的山山水水,他也一定要找到她,要她不要怕,他要保護她,天塌下來要活下去,有哥他什麼也不要怕。

白丫兒在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了很親切喚她名字的聲音。那是在喚她的名字。有親人來救她來了。白丫兒從泥漿裏爬起來,手向前伸著,聲音啞了,被凍啞了,餓啞了,心跳都快沒有了。生命快要結束了。她想回答:“救救我啊!”可她隻說了兩個字“救救……”

“白丫兒!白丫兒,妹妹白丫兒——”

這聲音在雪霧茫茫的老林子裏是顫栗的,熱切的,固執的。白丫兒真的聽見了,不是做夢,或者說是做夢。

“椿哥哥!椿哥哥!……”

她這麼喊還真喊對了,心中隻有那個盲哥哥的影子,在風雪彌漫的山林裏,盲哥哥用帶著三齒叉的竹竿探路,不分白天黑夜,四處喊著,找著,永不停下來。

“是白丫兒妹妹嗎?”

“哥!哥呀,椿哥哥!……”

有聲音就有人,就不遠了。就慢慢靠近了。找到了!

“白丫兒妹妹,你在這裏?你?……”

摸著白丫兒的手是冰涼的,身上濕漉漉的往下淌著泥漿兒,臉上淌著淚珠兒,淚是熱的,可一下子就被風吹冷了。

“椿哥哥,抱我……”

白椿解開他的棉衣,又解開白丫兒外麵濕粘粘的外衣,將她攬進懷裏,將她緊緊裹住,抱住,暖她。

“我冷,好冷啊哥,冷……”

“不冷了,有我,抱著你裹著你就不冷了,我們快回家去,回家就不冷了……”

“派出所要抓我的……”

“你為什麼要逃跑,白丫兒妹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火是怎麼燒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就回家去吧。”

“我不能回家,我怕……”

“有我哩,有家裏人哩。走啊,現在是白天還是夜裏白丫兒妹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往家裏走,沒事的。”

白椿摟著白丫兒抬腳往回走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喝令:

“不許動,舉起手來!”

就見兩聲喝令:

“舉起手來!”

就見三聲五聲喝令:

“不許動!不許動!不許動!……”

這時有了些電筒的光,有了光亮。這時光亮照著白家的兩個孫兒女——他們緊緊抱著,像兩個白人,雪落在他們身上。他們抱得很緊,沒有動。一動也沒動。

白椿說:

“妹妹,不要怕,我們回家去。”

白椿又問警察道:

“警察叔叔,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