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椿去山裏找他爹白中秋。
文寇所長說了,他不會再抓爹了,爹可以安然回家了。白椿相信文所長的話,這話令人驚喜。爹肯定在山上,他相信。他要趕快告訴爹這個消息,讓爹快回來。家裏要爹啊。爹有一天晚上來過村裏,並且拿去了掛在屋門口牆壁上的背叉子和開山刀,並且扒走了放在牛欄屋竹樓上的半畚箕洋芋。有人說看見白椿爹在山上的坡田裏出現過,掰人家的向日葵。還有人不見了棉襖,估計也是白中秋偷走了。反正,說他爹沒死的信息很多。隻是因為他爹怕再被抓到,就沒敢回家,沒敢見白椿。難說哩,白椿眼睛不好,爹在暗地裏注視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椿急切地去了山裏,他到處呼喚,並且問有人看見他爹沒有。
他爹真的在山上。
藏在一個山洞裏。
因晝伏夜出,幾個月躲著,全身就長滿了白毛,加上他又深又長的白發,跑跳起來飄飄欲仙,疾如野鬼。
他專門偷吃人家山上放養的雞,也偷吃山裏的毛錦雞、苦惡鳥,抓到後就生吃,用牙齒拔毛。後來他又下套子,套到了一些山鼠、竹溜子,也就生吃鼠肉。因為在山裏披風沐雨,與樹木山石為伍,漸漸就有了些苔氣,而且跟樹木一樣,漸漸地就生了蒼苔,臉是綠的,手腳爬滿了青色的苔蘚,有時候身上纏著雲霧草——就是鬆蘿,與那古老的鬆樹一樣,站在山頂上,就是一棵樹,就是個樹精。
這樣他就不怕野牲口了,人長期在山裏與黑夜和鬼怪為伍,膽就大了,或者說人就不是人,無所謂膽,一塊石頭怕不怕鬼?一棵樹怕不怕獸?有一次,實在餓昏不過的白中秋就去土蜂洞逮蜂蛹吃。他無師自通地把土蜂的兩個進出洞用泥巴一堵,就伸進手去攪蜂子。因為幾個月在山中皮越來越厚,蜂蜇他他竟沒有反應。等蜂子撞向了稀泥巴,一個個動彈不得後,他挖開蜂洞,裏麵一窩窩白生生的蜂蛹,抓到口裏就吃,就像吃豆腐一樣的感覺和味道,入口即化。蜂蛹的香味引來了一頭白熊。這白熊不冬眠,白熊又溫馴,白中秋就與白熊打起了架來。白熊也想吃蜂蛹,吃著吃著,白中秋記起自己有刀,就抽出刀一刀朝白熊砍去。白熊見這“野人”傷它,就怒了,一巴掌打過來,白中秋差一點打閉了氣,肩頭的衣裳撕爛一塊,露出了紅瘮瘮的肉來。白中秋這才記起自己是個人,不是個野物,拔腿就跑。因在山裏攀援奔跑,身手敏捷,爬上一棵大樹,朝白熊一陣惡吼,吼出的聲音也像野牲口的聲音,白熊有幾次想去扒樹,但被白中秋那可怕的吼聲嚇住了,隻好跑掉。
白中秋想起他是有家的,有父母,有孩兒。父親還有一杆打死過九頭老熊的槍,如果把那槍偷來就好了。可是,他晚上溜回去過幾次,都沒能偷到那杆槍。那槍他爹白秀總是背在身上,晚上都枕著睡覺的。
白熊還會來的,來吃蜂蛹。白中秋把閻王塌子千斤榨忘了,記不起自己鼓搗過那玩藝。有一天走在山坡上,在一塊田裏尋到了一把別人忘了拿回去的鍬。於是就想著挖一個陷阱——絕後窖。
他來到與熊打架的地方,土石鬆軟,正好挖窖。於是挖了起來。挖了兩天,挖出一人多深的坑來。挖著挖著,白中秋感到他比野牲口還是強多了,還下了十幾根竹樁。就是把竹子砍來削尖了釘在坑底。這時他突然想起了竹樁穿著一個冬瓜的場景。他後來又回憶起來是在一個關他的派出所看到的,絕後窖裏的竹樁穿冬瓜這事兒是一個派出所長幹的,姓什麼他實在記不起了。白白胖胖的冬瓜,就是白白胖胖的白熊!白中秋在窖上蓋了樹枝,並把挖到的蜂蛹放在上麵,少說有一斤。白中秋忍著饑餓,想把白熊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