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節(3 / 3)

這白大年因為在荒野中呆了兩三年,步履矯健,不籲不喘,僅有的一隻手攬著他爹的屁股,依然興衝衝地走在前麵——他們是在尋路下山。

白中秋剛拾起那無用的槍來,抬起頭就看到林子裏鑽出了昨夜遭遇到的那兩頭野鬼般的豬。

“哥,豬!”白中秋失聲驚叫。

那白大年還在興衝衝往前蹚,白中秋又大喊了一聲,白大年才聽見,機警地轉過頭去,也看見了遠處山林邊的那兩頭豬,那兩個惡獸。白大年隨即招呼白中秋快過去,他將爹放到地上,對白中秋說:

“我把它們引走,引到那邊去……”

那聲音飄飄曳曳的,白中秋甚至沒聽清後麵的話,但意思已經明確了。這個“野人”,幾乎不怕豬,不怕山野之獸。這幾年,他在山裏躥來躥去,也有了一股山野滋養的霸氣。他就走了。

他在那兒揮舞著樹枝大喊小叫,還喚著豬:“喏喏喏喏……喏喏喏喏……”

白中秋護著他爹(他沒把爹背起來,他留了一手,待豬若回頭來追他,他就可以單刷刷地跑了),看著他那“野人”兄長白大年逗撩著兩頭黑煞煞、惡沉沉的野豬。白大年東走幾步,西躥幾步,一會沒入灌叢深處,一會又跳上一塊石頭。長發飄飄,身如鬼影,活脫脫是個野人,山混子。那霧蒙蒙的山間,山混子白大年時隱時現,又唱又跳。白中秋看得有點貪婪,看得雷打癡了一般。再也沒見過如此之瀟灑的山中身影,就像夢中,而且這山混子身後還有兩條緊緊跟隨的野豬……正呆看著,就見他哥的前頭出現了一個屋子……這兒哪有什麼屋子,這深山老林、野獸出沒之地,除了鬼和山混子,還會有什麼人家?正覺詫異時,突然看那房子很熟悉,好像是……是自己搭建的啊,咱搭造了兩個,一個砸死了兩隻金絲猴,還剩下這一個。這就是咱複製出的那神農山區失傳的巨型獵具,精巧的、陰險的、機關算盡的獵具閻王塌子千斤榨啊!

一切都想起來了,這兒。白中秋一陣興奮,卻見他哥白大年徑直朝那“棚子”走去。他去幹什麼?他要鑽進去?他好像要鑽進去!他以為那一定是采藥人搭的藥棚子哩(可以住可以烤藥的)。

“哥!”

他想喊,想製止他,製止那個瘋瘋癲癲的哥哥白大年。可他隻是在心裏喊,並沒有喊出口。嘴巴緊緊攔住了那個衝動,那個提醒的衝動。他捂住嘴,看著他的哥哥鑽了進去。他想幹什麼?不,不,那是因為兩頭豬已被他激怒了,正在沒命追趕他,他慌不擇路,前頭一個棚子,就順勢鑽了進去。馬上,兩頭豬也衝了進去,再馬上,一陣轟隆的山石銼動聲,好像整個山都炸裂垮塌了!白中秋看到石頭樹木濺到半空中,看到野草灌木突然伏地,霧氣沉濃的空氣被爆破了,刺穿了,一股粉塵夾雜著人與獸的尖叫夾雜著血腥味朝他撲來,朝四麵八方激蕩而來。白中秋看到他爹白秀突然驚醒了,睜開了死屍般的眼皮,望著那撼天動地的聲音爆發處。

“中秋,咋的了?”

“哥被野牲口吃了,”白中秋說,“那個狗日的,哈哈!報應啊!蒼天在上,蒼天有眼啊!蒼天有眼啊!白椿,我報了仇啦!……”他喊。

忽然,他的頭上遭到了一記猛擊——他爹白秀老人揮起那杆沒有子彈的老銃,朝白中秋頭上砸來。白中秋渾身一軟,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