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時候罵得更狠,可是大家都知道嘛,她腦子糊塗,人們都說她是個瘋子,而最後一年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不是連鬼都往外趕嗎,還能要她怎麼樣呢。”

我可能很刻薄,因為他這樣評說這個女人,我有一點高興,他經常推舉這個女人作為我的榜樣。可是晚上我們便和好了,為這些小事不值得生氣。

去年的今天,像我說的那樣,安德烈耶娃和加涅茨卡婭在我家過的夜。好像在十二點鍾左右,我們離開了家,雖然我還沒來得及謄寫完費佳昨天的口授。我們走在馬路的中間,像瘋子一樣哈哈大笑,因此完全可以把我們當成精神病患者。路上我們建議加涅茨卡婭去找梁讚采夫,自然是故意這麼說的,她卻當成真的了,好像願意立刻便去。我把瑪莎·安德烈耶娃幾乎送到了家,然後便去了費佳那兒,這一天他給我作了最後一次口授。明天必須把謄寫出來的東西拿來。離開他那兒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我感到非常難過,在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裏也都如此。

星期二,〈11月〉12日/〈10月〉31日

今天天氣非常好,溫暖,沒有風,我想利用這個好天去散散步。費佳自然很高興,當我出去散步的時候,他總是站在窗戶旁邊,目送著我過馬路。這使我很高興,我喜歡他這種關切的態度。當他一個人去吃午飯而我留在家裏的時候,我也站在窗前,看著他怎樣先沿著我們這條街走,然後在遠處過橋。他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一定要在橋上站下來,向我點頭,這我看得很[清楚],我異常高興。他總能想到,從那兒能看到我們的窗戶,並想起我來。

我先是向鐵路走,想從那兒到對麵去走一走,逛逛商店,但改變了主意,決定去帕基(Paquis)的石橋,我還沒去過那裏。這裏的街道比較寬,但不直,四周圍著柵欄,往前走,中間就有一片相當大的草地,草地上有三四棵樹,兩側安放著長凳子,再向前既能通向湖泊,也能通向市區。我在這裏坐了一會兒,從這裏可以看得很遠很遠,因為今天天氣晴朗,完全跟夏天一樣,湖水碧綠碧綠的。後來我走到了這個地方的盡頭,那裏有一座小塔樓和燈塔,我在湖水的上方站了一會兒。這裏真好,簡直美不勝收。湖水碧綠,潔淨透明。湖裏的水到處都是這樣的,視線簡直不能從那裏移開。後來我開始往回走。往回走的時候我差點掉進湖裏去。那是這樣發生的。這座橋不是徑直向前,而是呈若幹梯形,仿佛是一個景觀,這就是它的宗旨。這個地方寬,那個地方窄,我隻顧走,未看腳下,差點跌到水裏去。如果這事真的發生了,我一定會撞在這裏的大石頭上,也就一定會害死我那不幸的胎兒。因此我非常感謝上帝,我及時地看了一眼,沒有跌到水裏去。後來我回到了家中,但已累得精疲力盡,麵色蒼白,甚至費佳都看出來了。我的確累得要死,因此覺得以後再也不到任何地方去了。

費佳去吃午飯,我留在家裏吃我的那隻小雛雞。午飯後我坐下來給亞曆山德拉·帕夫洛芙娜寫信。我曾經給她寫過信,但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總想寄而未寄走,現在信已過時,我必須重寫,這占去了我很多時間,使我來不及在費佳回來以前把它寄出去了。而當著費佳的麵我不想這樣做,信要付郵資,那麼他可能對我寄信不滿意。晚上我們去郵局,但一無所獲。我們往回走的時候,費佳又開始說,我們來回往郵局跑,想收到某一封重要的信,可能突然卻收到一封某位斯托尤寧娜的信,真該讓她去見鬼。我告訴他,她不可能來信,他完全沒必要生她的氣。如果他還繼續罵她,我就隻能認為,這是因為他怕花九十分錢。他又開始罵她和她的丈夫,稱他為下流東西,說根據他對普希金的看法[128]就知道他是什麼人。我同費佳爭論,說根據他做的事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是一位出色的人,以致費佳後來甚至生氣了,說為什麼我總是這樣誇他,於是我們吵了起來。我們吵的時間不長,幸好我們在這裏每次吵架時間都不長,這次吵架很快也就過去了。

晚上我憂心忡忡,悶悶不樂,費佳幾次來到我跟前,說我現在大概不愛他,因為我苦悶。人在這樣的時刻有時候誰也不愛。我回答說,我愛他,就是非常煩惱。他幾次來安慰我。這時候我們決定,如果過幾天還收不到卡特科夫的信,便再一次給他寫信,請他不管怎樣給一個答複。天啊,我想,如果卡特科夫不寄錢來,或者他的信丟了,我們可怎麼辦哪。費佳的想法和[我一樣?],如果信在郵局丟了,我們將如何生活。費佳又要求我請媽媽給我們寄錢來,可這簡直太可怕了。給她寫信讓我多麼痛苦啊,隻有上帝才知道,這對於我是多麼沉重。晚上費佳稱我為自己的金戒指,裏麵還有鑽石,就是我們的米沙或索涅奇卡。我們談論我們未來的嬰兒,費佳說,他可能將非常愛他。我夜裏醒來,看見費佳躺在地板上,這是他在祈禱。我召喚他,他立刻跑過來,說我把他嚇壞了,而我則斥責他,說他把我嚇壞了,因為我以為他因癲癇發作躺在了地板上。他非常溫存地走過來,當我請他原諒我罵了他的時候,他說沒什麼。總之,他對我非常溫存體貼。我的肚子長得不是一天一個樣,而是一時一個樣。簡直是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