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31日,星期一

在這一天我最後一次去費佳那兒,把小說的結尾送給他。這是昨天口授的,因此今天我們將不再口授,隻是聊天。他對我比平時更客氣,更親切。我一走進房間就看到,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臉上甚至還泛出了紅暈。這讓我覺得,他是愛我的,也許,甚至非常愛我。我特意,不知道為什麼,像出席命名日聚會那樣,穿上了我的紫色綢連衣裙,因此今天看著相當不醜。他也發現,連衣裙的顏色對我很合適。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我穿的不是黑色衣服[129]。

他今天讓我看科爾溫克魯科夫斯卡婭的信,信中稱他為自己的朋友。後來又給我看蘇斯洛娃的照片。我覺得她是位罕見的美人,也就立刻這樣說了。他回答說,她已經變了,因為這至少是六年前的照片。她想把照片要回去,但是他不想放棄它。後來他問我,是否有未婚夫向我求婚,他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我告訴他,一個小俄羅斯人在向我求婚,他突然開始急切地對我說,小俄羅斯人都是壞人,在他們當中很少能遇到好人。總的看來,他很不希望我嫁人。後來,我又說到一位醫生在向我求婚[130],說我有可能嫁給他,因為他愛我,雖然我並不十分愛他,隻是尊重他,但總還是不錯的,跟著他我會幸福。

我記不太清楚,費佳是第幾次跟我說了,說很遺憾,我們的工作即將結束,此後他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我說,如果他樂意,我將非常高興在我們家見到他。他感謝我的邀請,說他一定珍惜這個機會,來我們家。今天因為我是最後一次來他這兒工作,他便請我明確他來我們家的時間。我告訴他,請他在星期四來,本來想再早一點,但後來還是推遲到了星期四。他說一定來,甚至還將焦急地等待這一天。總的來說,這一天我覺得費佳非常愛我,同我談話時充滿了熱情,顯然,他非常想跟我交談。

我在他那兒坐了近兩個小時,埃米利婭·費奧多羅芙娜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他把我介紹給她,使我感到吃驚的是,她似乎帶著某種輕蔑與驚人的冷漠對待我,使我甚至感到很生氣。至今為止,還沒有誰這樣冷淡和鄙夷地對待過我,仿佛她在給我以榮幸,賜予我以相識。這簡直使我惱怒,她大概把我當成了某個冒險家,這使我感到非常委屈,就這樣,她給我留下了非常不愉快的印象。他立刻同她談起了自己的各種事務,在文件中翻找什麼東西,但什麼也未找到。我忘記說了,今天他突然想給我看看他的護照,讓我知道他在哪些學科上取得了輝煌成就。他找了半天護照,並一再異常驚訝地說,自己把護照這樣重要的東西弄丟了。最後找到了,我和他便一起看,於是我便看到了他通曉多少學科。

過了半個來小時,我正打算回家,阿波隆·尼古拉耶維奇·邁科夫來了。他走進房間,鞠了一躬,看樣子沒認出我來,大概因為我穿的是淺色衣服。他在房間裏走了幾個來回,然後問費佳,小說是否已經完成。因為費佳正忙著與埃米利婭·費奧多羅芙娜談話,我便回答說,我們昨天已經寫完,今天我把結尾部分帶來了。這時他想起我來了,給我鞠了一躬,道歉說,沒認出我來,說他非常近視,因此沒有看清楚我。他問我對小說的意見,我說,我認為小說很好。我又坐了幾分鍾,然後站起來對費佳說,我該回家了。邁科夫和埃米利婭·費奧多羅芙娜留在書房裏,費佳去送我。當我穿衣服的時候,他已開始與我熱情地告別,並係上了我的圍巾帽。他對我說:“跟我一起去國外吧。”我回答說,不,我最好去小俄羅斯。“嗯,那就跟我去小俄羅斯。”我回答說,如果去,就跟小俄羅斯人一起去。不過,也許還是留在佩斯基好。他回答說:“對,的確,還是佩斯基好。”這時他又一次重複,說星期四他一定來我們家,並焦急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顯然,那時候他非常喜歡我,那時候他充滿了激情。我覺得他非常愛我。我和他在前廳裏聊了近一刻鍾,這時候他的侄子米沙[131]來了,但僅僅在他進屋的時候我看了他一眼,隻是後來我才看清楚他。

回家的時候我雖然感到幸福,但不知為什麼卻非常憂傷,憂傷得甚至至今回想起來都難以訴說。這一天剩下的時間我過得十分鬱悶,甚至不知為什麼,一想起他就要來我們家,我就難過。我覺得,他在我們家一定會感到非常枯燥。嗯,在我們家誰能了解他呢也許是:誰能陪他呢。,如果他現在對我有一些愛,它也一定要消失。我覺得,我開始愛上他了,因此,假如他對我的這一點點依戀徹底消失的話,我會非常傷心的。

星期三,〈11月〉13日—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