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費佳很快便告別,費佳去上車,我則來到院子裏,看列車如何開過來,同時也讓費佳能看到我。今天天氣簡直好極啦,因此我甚至羨慕費佳:他將有機會欣賞路上的美景。他真是一個幸福的人啊,而我卻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不知道。五分鍾後,列車走了,費佳在車窗裏久久地向我行禮告別。

到家後,為了消除寂寞,我立刻便開始熨大衣裏子,並熨出一些折印來,以便我隨後容易絎。老太婆來我這兒,看見我在熨衣服,非常驚訝,說這是奇怪的事原文為法語……說這從來沒見過。是的,是有點怪,活了八十歲,連這類小事也不知道。費佳臨走前去見大老太婆,把我托付給她,請她留心觀察,如果我有病,就去請產婆,並督促我去散步。這讓老太婆們非常高興,這是信任的表示,她們對此異常認真,簡直讓我厭煩。她們經常來我這兒,督促我去散步,說費佳一定會問她們,我散步了沒有。她們一定真誠地認為,假如我得了什麼病,費佳一定要追究她們的責任,好像我是孩子似的。因此,她們勸我一定保重自己,橫過馬路一定要小心,等等。與小老太婆告別的時候,費佳對她說:“再見啦,我的惡毒的路易莎。”原文為法語。而她回答道:“誰惡毒誰走。”原文為法語。一看她們便想笑。白天我一直坐著縫衣服,很快就絎完了半個大衣,在家裏吃了午飯。趁天還亮,又去了郵局,給費佳寄了一封信,因為他一定要我今天給他寫信,讓他明天便能收到。今天我非常惱火,因為一個家夥竟然想跟蹤我,也就是,他什麼也不說,可是一直在前麵走,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必要地走到了郵局。這可把我嚇壞了,因為他有可能突然來糾纏,而費佳不在家,沒有人來保護我。晚上,當天黑了不能縫衣服之後,我先讀了一會兒書,又寫了點什麼。因此,我的時間過得相當快,這讓我非常高興。因為費佳不在的時候我一般總覺得孤獨難耐。後來十點左右我睡著了,一夜都睡得很香。

星期一,〈11月〉18日/6日

今天我起來得相當早,立刻便開始縫衣服,我很想,假如費佳甚至今天回來,他的大衣即使做不完,也要做好一半。可是,我一看大衣,便發現它太髒,不值得再為它配裏子,也不可能刷幹淨。我想到把它送去洗,可是,第一,這要占用時間;第二,主要是要花掉兩法郎,而我們的法郎少得可憐。所以,盡管我沒有力氣,還是決定洗他的大衣。工作量確實很大,因為要馬上熨平,因而我一連幹了兩三個小時,累得我好像病了好幾個月,當我去郵局和買雞的時候,幾乎搖搖晃晃的。我太弱了。然而大衣還是不十分幹,我隻得再熨一次。

在郵局我收到費佳一封信[139],他告訴我,他剛到,去了一趟輪盤賭場,一開始都輸了,後來又撈了回來,甚至還贏了一百法郎。本想給我寄回來,可是想到錢太少,如果他再有一百法郎,則一定寄給我。“哦,”我想,“這都是瞎扯,沒有一點用。親愛的,你什麼也不會給我寄來的,這是明擺著的事。”我回到家裏,吃了午飯,便又開始縫衣服,因此大衣縫得很有進展。五點鍾之後,看到費佳沒有回來,我便拿著寫給他的信去了郵局,預備如果他不回來就寄走,以免他不放心,擔心我出什麼事。在郵局我問有沒有信,他們回答說,沒有。在路上我走進一家童衣商店,問擺著的嬰兒睡袋原文為法語。要多少錢,原來要三十二法郎。可是我計算了一下,[這樣的?]如果我在家裏自己做,那麼便不是三十二,而是最多十法郎。於是我想,一定做一個這樣的東西。他們說,這需要一又四分之一古尺凸紋布。費佳沒回來,老太婆們十分高興,說這樣您就可以做完他的大衣了。一開始她們想象,我給他做大衣是給他的一個意外的禮物,一定要我什麼也不告訴他,讓他自己猜到,穿上。真的,她們完全像孩子一樣可笑,這樣的小事讓她們興味盎然。躺下睡覺時又是十點左右,並[發現?]今天一天都是在工作中很快度過的,因此我並未感到十分寂寞。誠然,夜晚臨近的時候我曾很苦悶,但並不像上次那樣強烈。這就是工作的作用。

我做了一個夢,甚至因此還醒了。夢見一隻黑貓,它在我身邊喵喵地叫,我看見得清清楚楚,簡直嚇人。“唉,這是個壞兆頭,”我想,“他大概都輸了,我大概要收到他要求寄錢的信。”晚上過得又相當快,並且下麵抹掉了一句話……

1866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