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清停下筷,道,“你向來謹慎,這種話不會輕易出口,說說你猜到了什麼?”
“每當我以為自己猜對,卻總發現是錯的。”
錦清撩起方帕擦擦嘴,道,“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穆伶沉默了一會才道,“穆伶知道說這些話逾了本分,穆伶跟著主子十二年,卻有七年的時間是跟著你,在我心裏,隻有你才是我真正的主子。不管如何,我希望你好。”
錦清轉過頭去,窗外有細微雨聲,落在樹葉上淅淅瀝瀝,卻似絲絲的蠶在心底一寸寸啃蝕。
造辦處的錦清前幾天淋了雨,隔天起了便覺有些咳嗽,今天造辦處倉庫有一批進貨,因著前幾天出了一樁清點不齊的狀況,再遇著這事她得守著,造辦處管事吳謹公公見她臉色不好,便讓她回去歇著。她放心不下,可又拗不過吳謹,隻得先回去,果然中午的時候,吳謹公公便來人通知出事了。
錦清一進造辦處的大門,便感覺氣氛不對,吳謹公公哭喪著一張臉迎上來,“姑姑,上貢太後娘娘的玉指環少了一隻,如今太後娘娘點名要那隻玉指環,這可怎麼辦啊?”
錦清道,“公公先別急,這批貢品誰負責清點的?”
“穆伶。”
錦清先是聽了“太後娘娘”,又聽到“穆伶”,心裏已是明白了大半,不由怒道,“帶穆伶過來。”
穆伶顯然是受過審問,臉色蒼白,麵上卻十分鎮定,從從容容地跪下。錦清把清點名冊扔到她身上,“把事情說清楚。”
穆伶道,“那批貢品是奴婢十天前清點的,當時吳公公也驗過,數目都對,奴婢貢品入倉後,隨後倉庫鑰匙交還吳公公了,吳公公一切都清楚。”
錦清冷笑道,“你這麼說,是把事情都推到吳公公頭上了。”
穆伶見她語氣平靜,知她反而是動了真怒,臉色灰白,“奴婢不敢。”
錦清道,“貢品失竊,你疏忽職守是逃不了的罪,敢問公公,這種情形如何處罰。”
“八十廷杖……關禁閉三天。”
錦清點點頭道,“拖她下去,打八十廷杖,關禁閉三天。”
這時,冬青衝進來,連聲急道,“姑姑,不可以啊,八十廷杖會要了穆伶的命的,我實話實說,那天是我當的班,穆伶是替我……”
“還愣著幹什麼,拉下去!”
錦清說話一向輕聲細語,對人也客客氣氣,眾人從沒見過她動怒如此,一時都嚇得楞住了半響,幾個小太監慌慌忙忙上來,拉了穆伶,穆伶不爭也不怒,像個木頭人似的,靜靜地跟了出去,不多會外麵就傳來打板的聲音。穆伶倒能忍,前麵的板子一聲不吭,到後麵才發出壓抑的悶哼,一聲接一聲,強忍的壓抑伴著板子拍打皮肉的聲音,聽在眾人耳裏卻越是不忍,不到五十板子,聽得外麵叫道,“已經暈過去了!”
“繼續打,打夠八十為止!”
冬青幾乎暈了過去,“姑姑!”
吳謹也幾分不忍,“既然人都暈了,不如到此為止吧。”
錦清正色道,“罰而不嚴,隻會讓下麵的人心懷僥幸,下次再出這樣的事,我們這裏一夥兒都不用活了。”
等穆伶被拖了下去,吳謹公公驚恐道,“姑姑,太後那邊怎麼交代,她可是點了名要那隻玉指環,人罰是罰了,可玉指環還未——”
“公公毋用擔心,我親自去向太後告罪。”
吳謹連聲道好,卻有點不敢瞧進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心裏暗道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