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清被抬回了福永宮殿奴才的居所,安放在床上,待所有人都離開後,錦清才叫穆伶扶她坐起來。
穆伶眼裏有著重重憂色,“你何苦這樣拿自己的身子不當一回事?”
穆伶幫她翻過身子來趴著,悶熱的天氣,屋裏一絲風也沒有,沉悶得仿佛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汗濕的衣服搭拉在受傷的地方,更是痛癢難當。
穆伶拿出藥油來給她上藥,掀開衣裳,一片雪背上印了兩道血痕,旁邊有明顯的青痕,穆伶搖頭道,“已經漲起淤血來,隻怕不要留下疤才好。”“我沒事,崔實不敢真的讓我死,兩個小太監也是得過他的意思的,下手都留著情。不然以他們的老手,幾杖就能斃命。”穆伶小心替她清理傷口,歎息道,“我總算明白了你的決心,勸你也是沒有用的,隻盼你能愛惜自己多一點。”
這點痛何及當年的萬一?也唯有痛才讓她覺得一絲活著的知覺。錦清趴著沉默了片刻,道,“冬青怎麼樣了?”
穆伶上完藥,扶她躺好,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手裏,遲疑道,“冬青她……被瑩妃用了刑,宮人不能請太醫,拖了太久,隻怕以後都不能走了。”穆伶如今回想起來,她自將婉兒調進麒秀宮,步步種種,布線千裏,心思慎密如此,仍不覺心寒。
錦清沉默片刻,雙手撐起身子要下床,料是牽動了傷口,一陣氣血湧上心頭,不由劇烈地咳嗽起來。穆伶急道,“你這個樣子還要去哪裏?”穆伶見她才動作幾下,額上已冒出了冷汗,也不知道她的傷勢到底有沒有傷著骨頭,一時不敢去動她。
是啊,她還要去哪,所有路都是她自己選的,命運逼她逼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不能舍棄?
錦清強自一笑道,“沒事,不過觸動舊傷口。”穆伶扶她躺好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日後落下毛病不是好玩的。”錦清想起一事來,問道,“是你通知皇上來的?”
“不是我,祭天需滿三日,期間誰也不能打擾。”穆伶別過頭去,見她仍沉浸在思索中,又補充道,“不過我聽說,景親王是同皇上一起回宮的,或許是王爺。”
錦清點點頭,她萬不想將此事鬧大,更不能與太後撕破臉皮,按原定的計劃,此事要在皇上回來前完結,如今讓皇帝橫插一手,雖然結果相同,但卻也無形中讓她以後樹敵更多了。“事已至此,以後咱們得更小心了。”錦清道,“你去打聽婉兒怎麼處理了?”
穆伶去了,不一會回來說道,“關進了暴室,就隻等死了。”
“你扶我過去看看。”
穆伶不讚同道,“你如今正是要避嫌,你不好躺著去那裏幹什麼?”
“我能走,我還有話要問她,晚了怕就被人滅口了。”
暴室與司刑所同為一宮的兩室,裏麵有各種各式令人聞之膽寒的酷刑,自建造以來,進去的人從沒有活著出來,也絕對死不了,有人看管著確保犯人日日曆遍各種苦役酷刑,被打入暴室的人,死才是最大的恩賜。
看門的太監按規矩是不讓進去的,錦清笑道,“梁公公讓奴婢來送一送人,這位公公不防趁著這檔子去喝杯茶。”穆伶會意,摸出幾顆碎銀子,塞到太監手裏。“原來是梁公公,奴才怎麼敢收公公的銀子。”那太監換了一副笑臉,把門打開了,又指了一個小監帶她們進去。
錦清讓穆伶在外頭等著,她跟著小監進了暴室,暴室內的人每人都有一個房間,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土窯,夏天悶熱不堪,冬天寒風透骨,隻有一個半人高的門,沒有窗,沒有光,在黑暗中等待漫長的酷刑,也是對犯人的一種折磨手段。
錦清朝那小監笑道,“公公且去歇息一會,梁公公交代我問她幾句話。”
婉兒見了她,不驚不怒,像是早知道她會來。
錦清打量這個地方,兩天前她還待在司刑所裏,那也絕不是什麼讓人留戀的地方。錦清微笑道,“真是風水輪流轉,不是嗎?”
婉兒絕望道,“我早知鬥不過你。我這一條命七年前就該沒了,本來就是賺來的,老天要就收回去吧。”
“果然是你。”錦清冷笑道,“好一個忠心奴婢,當年府中的丫鬟或死或流放,你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婉兒把頭撇到牆上去,隻是不答。錦清道,“死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最怕就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