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鼻尖一涼,天上掉起雨點來,街上的人潮慌亂四散,今天是王母娘娘的誕辰,街上的人格外多些,一不留神錦清差點被人流衝散開來,忙亂中不知是誰捉了她的手,拉著她往一處跑,直跑到一處無人的屋簷。
錦清氣喘籲籲的笑道,“難道公子沒聽過大隱隱於市,怎的往人少的地方跑?”
予衍無奈地笑,口氣含了自己也沒察覺的縱容,“還是個有臉說的,我何曾如此狼狽被人追趕過?”
卻見他潔白的衣擺沾滿泥漿,皂靴緞麵上似還有一個清晰的泥腳印,錦清不由噗哧一笑,“公子饒恕奴婢,奴婢下次擅作主張,定要先問過老天爺的意思。”
予衍卻是望著她唇邊的頑意微微發怔,原來她從前的笑竟是從不到眼底。
小充子趕了過來,一見他們如此模樣,道,“哎呦,公子得趕緊換幹淨衣服,著涼了可怎麼好。”幸而過雲雨下不了多久,雨停了,幾人避著人回到了馬車停放的地方,由小充子伺候他在馬車裏換了衣服。
小充子不住地給她使眼色,錦清瞪著他道,“你自己想在外麵玩兒,別托我當醜人。”
小充子嬉皮笑臉道,“小充子怎麼比得了姐姐,姐姐是金做的菩薩,金口一口,公子沒有不答應。”
小充子一番軟磨硬泡,拗不過他,難得出來一次,錦清也舍不得馬上回去,於是對予衍道,“現在回去宮裏也下匙了,不如我們今天宿在外頭,明日一早再回去。”
“也好,要是驚動了那些老頑固,天天上帖子嘮叨,也是煩人。”予徹點頭欣然同意。於是找了附近一家老字號“悅來”客棧,定了一間獨門獨院的客房,既幽靜又宜人,用過飯後,便各自休息。
錦清的房間窗外植了許多的竹子,入夜的時候,她醒了過來,聽得風吹得疏竹“簌簌”作響,叫了一牆之隔的小充子一聲,沒有人回應,於是翻身起來。
她掏出隨身帶著的削金匕首,輕輕撬開窗縫,打開窗,樹叢中傳來一聲鷓鴣叫,一個人影閃了出來。
來人激動道:“小姐!”
“莫叔,他來了?”
來人道,“是,王爺一接到你留的信息,便讓我來接應。”
錦清從窗口翻出去,低聲道,“前院守著的都不是普通人,不能與他們衝突。”
莫叔答應一聲,“小姐跟我來。”二人貼著牆根走,走到一堵牆頭底下,這裏是院子的死角,平日裏不會有人來,二人扒著牆頭的灰磚,縱身一躍,翻上了牆頭,再從牆頭上輕盈躍下。
莫叔笑道,“小姐身手還是當年一樣。”
一路疾行數刻,便看到接應的馬車,馬車門打開,車上人掀開簾,此時雲破月來,月色下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龐,那是景親王予衍的臉,他伸手把她拉上了車,朝前頭吩咐,“走!”
錦清才坐定,便問道,“範鴻漸是你安排的?”予衍想了一會,才想起此人,溫和道,“你大半夜的要見我,就是為了這事?這人確實與我無關。”
她冷笑道,“要是沒你默許,授意保他?他能一路穩穩妥妥活到現在?他的謠言能在京城傳開來?”
予衍惑道,“聽著你口氣難不成你與他有深仇大恨?”
她咬牙切齒道,“哪裏?一個沽名釣譽的書生而已。”予衍更為好奇,“既然如此,你氣怒什麼?”
她隻是冷冷咬著牙,任他再問隻是一聲不吭,半響才道,“我得回去了!”
予衍見她不欲多說,起身朝前頭駕車的莫叔說了幾句,前頭駕駛的莫叔回過頭問,眼裏盈然有淚,道,“這麼多年沒見過小姐,下次見麵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小姐這就要回去麼?”
車馳行了一段,駛入一段狹長胡同。這段胡同大多是獨門獨戶的人家,庭院深深,偶有探出牆頭來的枝葉在夜色中搖晃,顯得格外幽靜。錦清突然問道駕車的莫叔,“這裏是什麼地方?”
“快到帽兒胡同,前麵就是泰安街了。”
“不要走了。”錦清聲音有不易覺察的顫抖,“回頭。”
馬車在一座老宅子前停下,如雪如霧的月色籠罩下,朱漆脫落斑駁,古銅門生了重鏽,兩個大桐環結滿了蛛網,顯然是許久沒人住過的宅子。
錦清從馬車上下來,抬眼望沾滿蛛網的牌匾——那裏已經看不出什麼字跡,仍能看得出曾經輝煌和如今破落的鮮明比對。
錦清走到牆頭,正欲翻進去,無奈這牆不比客棧的牆,有一丈來高,不是那麼輕易翻得上,她看了一眼予衍,這會兒心氣上來,也不想求他,隻順著牆跟,貓著腰,不知在找什麼。
予衍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記得這裏有個洞,不知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