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做事非常雷厲風行,辦各種手續幾乎沒有讓漓江操心,隻是在給公司取名的時候征求了他的意見。漓江說:“叫搏天,好嗎?”琥珀笑了:“好名字。可是人力真的能和天公鬥嗎?”“我希望如此。”搏天廣告公司在外灘附近,房子也是琥珀看中的。既然漓江放手讓她自己拿主意,她也就當仁不讓了,盡量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而且她能篤定,漓江是信賴她的辦事能力和品位的。

公司的房子有些年頭了,古色古香的氣息,如同童話中的場景,小小的兩層樓房,牆上爬滿常春藤。從花園裏的長廊曲折向前,經過一座橋後仍是長廊,直接通向二樓的陽台。長廊的頂部是纏繞成花紋的鑄鐵,同樣綠葉環繞。

琥珀就這麼走馬上任,擔任了搏天公司的總經理,龍皓則是副總。如果公司足夠規模,自然有各個部門的管理人員來分擔處理,但這個公司畢竟還隻是起步階段,十餘人的公司,除了幾個負責行政、人事和財務的年輕女孩子,就都是隻管自己眼前工作的設計和業務人員,而讓這些人能夠更好地發揮作用,就成了龍皓和琥珀的全部責任。在搏天工作,琥珀覺得充實而疲倦,她每天都必須比其他人早一個小時到公司,處理前一天晚上加班的設計人員交上來的意見和報告,並且安排好這一天的工作日程。大大小小的設計班組會議,營銷人員的會議,對重要客戶的說明會議,她都必須參加,如果龍皓在一旁還好些,如果他不在,很多事情都要落到她頭上來拿主意,從公司培訓計劃,到出差人員的名單擬定,以及每個案例的狀況了解和方向把握,這些或瑣碎或需要做決斷的工作,令琥珀實在無法想象別人做老總每一天都是怎樣處理得當。這是一言難以說盡的工作,琥珀時常感到自己的大腦處於高負荷狀態,總怕自己想漏了什麼,對什麼考慮不周,一點點一項項,都要思量到最佳地步。每天都忙著麵對電腦裏的郵件,客戶難得滿意的麵孔,以及公司裏那幫不知人間疾苦的設計師們。晚上則不時有應酬的飯局。龍皓皮膚過敏,不能喝酒,常常在酒桌上麵紅耳赤地解釋。每次就隻剩琥珀和一幹業務員兀自苦苦支撐笑臉相陪。總累得像要散架一樣地回到家,漓江看到了,很心疼地搓手,對琥珀說:“要麼,咱請人來做,好不好?太累著你了。我當初考慮問題欠妥,沒想到會這麼辛苦。”琥珀笑笑:“如果我沒有推掉會計事務所,也許比這還忙呢。沒關係,我能堅持的。”又打趣道,“起碼這也是個官職啊,我樂意。實在撐不住了,我會告訴你的。”

龍皓這幾天在北京出差,有一筆他簽字的賬目出了點小問題,琥珀打電話過去詢問了他。龍皓講明情況之後,神秘兮兮地對琥珀說:“你知道現在我身邊的是誰?”

“誰啊?王菲還是劉德華?”琥珀格格笑。

去你的,我和睿誠在一起吃飯呢,還有她男朋友唐恩。”“唐什麼?”琥珀有點緊張。“唐恩啊。唐朝的唐,恩情的恩。改天讓你們倆也見個麵吧。”

琥珀突然說道:“皓皓,你把手機給睿誠。”

睿誠興高采烈的聲音傳過來,剛打了個招呼,琥珀馬上截斷她的話頭,劈頭一句:“唐恩的前任女朋友來北京找他的時候,你也去了,是嗎?”

“是啊。怎麼了?你認識他!”

琥珀摁掉了電話。她想起了辛夷。

她曾經將對睿誠的感情講給辛夷聽過,辛夷隻說了一句:“如果當初你和睿誠之間沒有丁雪介入,日後世界上將會少幾個傷心人。”當時琥珀不太明白這句話所指,如今終於明白了。在這個下午,這個大雨將至的下午,她很想給辛夷打個電話,代睿誠對她說甸對不起。

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其實並無對不對得起之分。不過是一段空洞殘酷的世間情意而已。可琥珀就是想親口對辛夷說一句,對不起。

唐恩畢業留在北京,辛夷則在上海,兩個人的感情很好,隻要一有假期,唐恩就會趕過來陪她,哪怕隻有一天,也是好的。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變了。他不再主動積極地對她說起來上海工作的事情,來看她也不如從前勤了,雖然她請假去看他時,他對她依然無微不至,可總有些什麼,是一定發生了。

他依然抱她,親她,隻是不再熱烈了。辛夷凝視著他時,他的目光裏有閃躲的意味。可她什麼都沒說,安靜地洗澡,在他身邊躺下,輾轉反側。她知道他變了。

辛夷24歲生日到了,唐恩沒有千裏迢迢趕過來,給她帶禮物,陪她慶祝,以前他總會的。當天她等到晚上11點40分,他連個電話都沒有打來。她忍不住撥了過去。“是我。”辛夷說。“嗯。”他說:“你有什麼事?”辛夷的心裏掠過輕微的涼意。當一個人開口就問你有什麼事,就意味著理由晦澀的疏遠表現。她記得上次給他打電話,甫接通他就禮貌地問她有什麼事。那是午夜時分,她立即明白他身旁應該有個親密的女性。那種感覺不僅沉痛而且辱人自尊,所以她當時說了句抱歉打擾就掛上電話。她知道他必然是不一樣了。唐恩曾經說:“辛夷,你這樣的個性將使你很難自處。”她自然知道的確是這樣孰可她就是改變不了。她覺得必須去北京見他一次了,有些話必須當麵說清楚。她請了三天假,趕著來見他,在火車上給他發短信,他不回。她還是不後悔,帶著幾乎有些悲壯的、赴死一樣的激情。沒買到臥鋪票,坐硬座過去,天漸漸黑了,外麵的景色看不分明,玻璃窗上隻有影子,她伸出手,朝窗裏的自己招手,想起某一年他們去外地旅行的情景。那年五一放了幾天假,兩個人坐火車出去玩,隻買到站票。車上有滲漏的水流到她的腳下,他發現了,拉她一把,換了個地方相對站著。突然,他把手撐在車廂的牆壁上,她整個人被他的雙臂包圍在裏麵,他呼出的熱氣且逼到她的麵頰上來。他穿了一套雜牌的牛仔衣褲,眼珠黑深,低低地說:“我喜歡你。”聲音沙啞溫柔。

當時怎麼會想到多年後,他會那樣絕情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