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茶·水·冷暖自斟(4)(2 / 3)

父親母親爭吵了一輩子,但自那次過後,再沒動過手。而且每次爭吵時,隻要我在,都能夠阻止。知道他們對我心懷愧疚,我內心裏很感謝那一碗粥,如果能夠讓父母不再爭吵,我寧願被燙許多次,哪怕留下滿臉傷疤。

高三那年,暈倒在考場上,肺結核中期,隔離治療。三天不吃不喝,大熱天在醫院裏蒙著被子睡,玉玲抱著保溫桶去看我,我把她趕出去,她一邊走一邊回頭說:"我不呆在這裏,但你一定要吃東西,好好治病。"

打開保溫桶,裏麵是魚片粥。鰱魚粥,輔助治療肺病的,聽醫生說過,但我家在鄉下,家人根本無法給我煮。我可以趕走玉玲,但無法拒絕她送來的粥。

孩子小時,體弱多病,經濟條件差,天天熬粥給她喝。但安是拒絕稀飯的,頓頓要白米飯,不能軟,不能剩,菜也得對口味。所以我每頓都得做兩樣,電飯煲下麵煮粥,上麵蒸缽飯。

那時候沒少吵過架,為著日子的艱辛,為著安的固執倔強。有一回吵煩了,罷工。安回來沒飯吃,蟲子沒稀飯喝,我在床上躺著,想著日子怎麼過下去。安看了看我們,自己到廚房折騰了半天,端出一鍋白米粥,陪著我們喝,雖然喝的時候皺著眉頭,但我已經不計較了。一個肯為我們熬粥的男人,是值得在平淡的日子裏相守的吧?

日子漸漸好起來,在酒店,在餐館,吃過各種各樣的粥,家常如糊鍋巴粥,營養如瘦肉粥,奢侈如鮑魚粥,但總也比不上自己在家親手熬出來的那麼清淡綿長。

周末約上好姐妹,一起買原材料,一起準備,淘米,切薑絲,剁肉末,剝鵪鶉蛋,慢慢地熬慢慢地煎,一邊看著鍋裏翻滾的米粒,一邊聊著受煎熬的日子。當粥熬好時,那些不平的事也正好說完,於是端起碗,心平氣和地喝稀飯,仿佛人生自始至終都是一樣的香濃。

06、香濃如湯喝著土雞湯的時候,聽到關於九妹的傳言,說是如今闊了,如何的紙醉金迷雲雲,也許是湯太燙,嗆得我直咳嗽。想想還真是有滋有味,一個深居簡出的女人,竟然被傳成歡場尤物;猶如一杯清清淡淡的水,因為許多人用口水勾過芡,最後就成了一碗香濃的湯。

和九妹的友誼源於湯湯水水,早些年,她在一個四星飯店餐飲部打過兩年工,學到一手做菜的好手藝。朋友聚餐,都是她主廚,為了學習做湯,我搶著打下手。兩個同齡的女人,雖然是蘿卜和蓮藕,各不相同,但因為在同一口砂鍋裏煨過,加了類似的佐料,倒也惺惺相惜起來。

前些年,她隨夫君去了廣州,之後偶爾還鄉,總是水嫩水嫩的,讓人羨豔,問起駐顏之術,原是深習閩南人煲湯的決竅,靚湯靚湯,越喝越靚是也。於是又免不了請教一番,我雖然虛心,手藝卻不見長,始知做湯亦是一門艱深的學問。

比如最常見的雞蛋蕃茄湯,總被我煮得皮開肉綻。向九妹取經,她說得先把蕃茄在開水鍋裏燙幾分鍾,撈出來撕去皮;雞蛋要打得嫩,飄在湯裏成淡淡的黃片片;加蔥花調色調味,但不可用味精,味精和雞蛋會發生化學反應,生成致癌物。這個據說每個小學生都能做的湯,應該是最簡單的了,要做好仍然需要技巧和智慧。

聽廚藝講座,有一個頻頻出現的詞"高湯",一直都弄不清,問九妹,知道其實是"鮮湯"。做高湯,叫作"吊",用那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諸如雞肋、牛骨之類的"下腳料"提起,算是變廢為寶、化腐朽為神奇的過程了。

關於做湯的說法,各地不同,燉湯、煨湯、煲湯、摻湯等等不一而足。九妹喜歡"煲湯",說是"煲"通"保",保持一份安然的心情,堅持文火慢煨,才能出好湯。而我喜歡"熬湯",看那生料在沸水中上下翻滾,掙紮數十上百分鍾,最後至爛軟稠滑,就有度日如年的感覺,身處凡世,便是這般煎熬,方能休成正果罷。

有家筵的時候,頭天夜裏必定會抱著電話向九妹支招。兩個女人一邊討論做湯,一邊吧唧吧唧砸著嘴,間或嘰吱嘰吱地笑著,夫君們免不了在一邊皺眉,按照他們的想法,要做什麼湯,到網上搜索一下就解決了。男人要的是最後那一碗香濃的湯,而女人,體會的是做湯喝湯這個其樂融融、其趣濃濃的過程。

寫完上麵的字,發給九妹看,她附言過來:尋常人過日子,不過是煲一鍋湯,心情就是這湯的調料,如此,用好心情吧,好心情會讓這湯更香更濃!

我為書癡01、《瓦爾登湖》伴我渡過震災5月10日《瓦爾登湖》在床頭擺了一年多,我曾償試在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時段打開這本書,但每次均以失敗告終。從來都是我在選擇書,隻要我願意,就能走進書中的世界;但這本書是個例外,它具有一種強大的能量,抵製人靠近。

連續幾晚無眠,電視機開著,網絡打開,書翻開,但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想,整個人處於停頓。而我身外,所有的物體都在運動著,那些感動過我的、刺痛過我的麵孔依然晃來晃去,卻已和我毫無關係,他們在他們的世界裏香豔,我在我的世界裏睜著眼睛失明。既然已經分不清光明與黑暗,我應該關燈,能量是寶貴的,我沒有權利浪費。伸手的刹那,一抹幽深的藍色照亮了眼睛,我抓過來,裏麵露出暗淡的綠色,象頻臨枯萎的草地,上麵爬滿黑色的螞蟻,有一行爬到我眼前,擺成文字方陣:智慧的特征是不去做絕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