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水·淡墨自染(1)(3 / 3)

河西有落日,河東有明月01、季節早已變換江漢平原的夏天與冬天越來越長,擠占了春天與秋天的空間。立秋之後,狠狠地熱了一陣,穿著短衫就走進季節的深處,若不是田野燃燒起金色的火焰,若不是人家的屋門口堆著大豆的桔梗,還真不知道季節早已變換。

不知道的時候,旁若無人地穿著短衫穿行街市,心裏暗笑滿大街的行人都把自己裝在套子裏。九月九日,露從今夜白,突然間就有夜色涼如水的感覺。十日開始,換上了長袖的套裝,這個地方不給人穿襯衣的機會,無論是春天還是秋天,都匆促得叫人拿捏不住。

不能呆在屋子裏,滿目都是悲秋惜秋的愁腸百結的文字,誰的愁比誰更濃更淡,這種比較毫無意義,看得見的是彼此勾畫的東西,看不見的是隱藏著的深淺。走出去,隻有一個方向,向西,那兒有一條從不幹涸的河流,從過去流向未來,從遠方流向遠方,是個讓人生出象天一樣長象地一樣久的想象的地方。

02、河堤上的花一個偶然的機會,知道這種玫紅的朵兒叫作地雷花。在這之前,喜歡靜靜地看它們一朵一朵次第開放,陽光下開得滿樹搖紅。然後在黃昏時凋落,風不急,花也不亂,可以嗅到花香,也可以看到黃牛或者水牛,還有牧者,一個或多個,老人或小孩,在夕陽中,踩著落花,不聲不響。

可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知道它的名字叫作地雷花,就再也不敢靠近,隻能遙遙相望。望著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恐目光流露出太多的激越,觸響了它,驚雷一樣開了又謝,散落一河鮮豔的憂傷與彷徨。

站在九月裏回望,歲月亦如花,冬天裏的孕育,春天裏的萌芽,夏天裏的滋長,在秋天裏開出地雷花。玫瑰樣的紅色,燃燒著;喇叭樣的花瓣,傾訴著。一次相遇,一段情感。

03、腳下的水流腳下,已不是昨日的水流。

第一次看一河流水,是夏天,麻花的辮子,天藍的裙子,塑料的平底涼鞋貼著水泥橋麵,沒有回音,隻有驟雨後漫卷著黃沙的河水,低吼著,一路向南。

南麵河心停著一隻挖沙船,那一帶的水域顯得更寬,幾個半大的孩子從昏濁的水中露出黑色的腦袋,一忽兒遊到船舷邊,跳上去,褲頭都沒有套一條,光著的身子是與河水相近的顏色。

這一幕,已經是十多年前,十多年裏,河邊人家的一隻小黃狗長成老黃狗,天天守在水邊,河水汪汪,黃狗也汪汪。十多年裏,麻花辮子短了又長,長了又短,油黑的頭發棕了又黃,黃了又紅,再也不穿天藍的裙子,隻穿優雅的細跟的鞋子。

流水的心情隨水流,在流水上方行走,涼風習習吹皺一河清波,聽不見水聲,隻有腳步的聲音,敲打出急促的節奏,在歲月的深處回蕩。

04、陌生的村莊這個村莊住著一個老婦人,就在河邊那幢臨水的房子裏。

做女孩的時候,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做女人的時候,她是某個男人隱藏的秘密;做母親的時候,她仍然單身;做奶奶的時候,她還是一個人。盡管她唯一的兒子做了某市的市長,但她永遠守著這一片故土,和一個秘密,並且,終身守口如瓶。

這個陌生的村莊裏,一個女人背負著愛情,和愛情的遺產,渡過幾十年的孤獨又貧困的光陰。那座臨水的房子,被暮色染成濃黑的縮影,唯有穿越窗戶的燈光,倒映在河水中,閃耀著細碎的光亮。

從古至今,總會有一個女人,在某個村莊,守候一生,為一個男人,或者很多女人,來實現愛情理想。這樣想著,這個村莊突然間變得無比熟悉。

05、要過一座橋河是喧嘩的阻隔,橋是靜穆的連接。

河把土地硬生生地分為兩岸,東西、南北、左右,製造出一種對峙,必須跨越的對峙。

於是就有了橋,竹木的小橋架在流水的人家門前,磚石的老橋鋪設在古老的運河上,鋼筋水泥大橋飛跨大江大河,更有美侖美奐的大理石橋,安睡在皇家的園林裏。有什麼樣的河,就誕生什麼樣的橋,橋是一種智慧、一種哲理。

橋樂於承載,除了承載空間,它還承載時間,承載曆史,承載愛情。二十四橋明月夜,驛外斷橋邊,盧溝橋事變,大渡橋的鐵索,廊橋遺夢一場。

想起老家的那條舉水河,沒有橋的時候,坐在父親的肩頭,一步一步向河心趟,河水流得湍急,父親的肩膀卻平穩。

父親的肩膀,是記憶中永恒的不朽的橋。

06、長成一棵樹桂花的香從林中逃逸出來,散落的一絲一縷都這樣香甜,更別說被密林包圍那絲絲縷縷了。秋天的夜晚,站在桂樹下,被浮動的清香包圍,總會生出些詩情畫意來,想想王維的桂魄,想想詩人頭上的桂冠,間或仰首,看吳剛有沒有揮動利斧劃桂。

年少的時候,做過一回吳剛,在花香裏刻ZLX,用一顆心圈著。那樣的銘刻也沒有永存,歲月流逝,樹皮龜裂,那個X最終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