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水·淡墨自染(2)(1 / 3)

人生的曆史,是用許多小小的瘋狂串成的。年輕的時候,愛情是最流行的一種瘋狂;如今,能夠讓人為之瘋狂的,不複是這滿樹的花香,而是深植在地下的根係,向上生長的力量。

古印度有位先知說:隻要你立得夠久,夠靜,升入樹頂的那種生命力,亦將從泥下透過你腳底上升。

要多少個秋天的站立,才能長成一棵開花的桂樹?!

家住夢園年輕的時候,並不在意頭頂上有沒有棚蓋,隻要有一個人廝守著,天地之間、四海之內皆可安身立命;三十以後,突然萌生一種歸屬感,渴望有一個地方,能夠承載自己前三十年的漂泊和後三十年的安寧。

於是開始尋找一套房子,來容納一家三口。娘家有山有水,可畢竟是嫁出的姑娘潑出的水;婆家有根有基,可離開之後就失卻了生存之地。想來想去,還是選擇目前停留的這個小城雲夢。

每每說到這個地名,雙唇先圓成弧再輕輕碰合,"雲夢"這兩個字如樂音一樣吐出,無由地滋生一縷夢幻般的思緒。這是個古老的名字,有人說它曾經是一片山林,有人說它曾經是一片沼澤,滄海桑田,時空變幻,如今成了鑲嵌在江漢平原中一顆小小的明珠,604平方公裏的土地上居住著58萬漢族和少量回族的後裔,也接納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商賈,他們在這裏興家置業,生生不息。

人稠地密,小城規劃得十分緊湊;地處平原,房子多是二十米高樣子。看了幾處樓盤,富豪花園略顯身份尊貴,狀元小區適合孩子接受書香熏染,錦繡花園方便衣食住行,各有各的好,但和我心中的家園,總有那麼一段距離。安說,既然是找一個家,就不能免強湊合。城東郊的夢園新區也開盤了,但常聽住在毗鄰的小區內的朋友抱怨交通不便,所以並未對這個地方寄予太大希望。

特意步行過去,一條寬闊的馬路直接通達,看起來就在眼前,可走起來還是輕汗。路的南麵,空出一大片田地,問過之後,方知那片田壟下,埋的就是早已慕名的楚王城。無由地,對這一片土地心生敬意。及至行到小區,對麵是一汪清幽的湖水,樹影濃密處,一座高高的樓塔直指天空;時值深秋,一行大雁掠過塔尖,往南飛去,突然驚覺:在這個人世間,我亦是一隻候鳥;現在苦苦尋找的家園,也不過是一個暫時的棲息地。

為了這樣的領悟,選擇家住夢園。安置下來,再細細回想,所有看似偶然的抉擇,都埋藏著長久的伏筆。當年來到雲夢,這裏是全國最大的養鳥基地,養殖各種珍禽,年輕的浪漫瞬間蕩漾開來,因為我的大名中有一個"夢"字,而日日被朋友們親昵地呼喚著的小名就是"鳥兒",心中有一角輕輕地說--我是屬於這個地方的。現在又入住"夢園",似乎就是夢的家園,之前所有的巔沛流離,都是為這樣一種歸依作鋪墊。

真的安定了,在一幢鋼筋水泥樓房中的某個門洞裏。右邊是楚王的城池,前麵是一個小小的芻形的公園,左邊是寂寞的鄉村,後麵看得見火葬廠的煙囪。餘秋雨曾經笑言,住在殯儀館附近,非常方便,覺得自己不行了,慢慢走去就是。

這樣的大幽默,不是我能修到的境界,但因為恰好也住了類似的位置,似乎距離那種境界要近些。

撇開這個,單是每日早晚行走著的路,也足夠讓我的腳步流連。一腳踏下去,踩著的也許就是春秋戰國的曆史。先秦人在這片土地下埋藏書簡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們留下的是最古老、最完整的律法;楚王在這片土地下修築城池的時候,並沒料到會遺留兩千多年。曾經的莽莽河山裏,楚宣王率領眾將狩獵,盛大的豪情回蕩在山林之間,"於是楚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之嗥聲若雷霆。有狂兕群車依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一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楚懷王帶領重臣屈原射中一頭青兕,以致獵隊常常在屈大夫夢中馳騁,於是揮筆寫下《楚辭·招魂》:"與王趨夢兮課後先,君王親發兮殫青兕。"兩千多年來,多少後來的君臣書寫過歲月的蒼桑?多少後來的平民掩埋了曆史的繁盛?山林變成沼澤,沼澤變成平原,多少年後,今日的我和我的家園亦會被後世之人輕輕地踏在足下?

常常在這樣的叩問之中日出而出、日落而歸,常常在一個晨昏之間穿行兩千多年,或者更久更遠。當季節的風吹皺門前那明鏡的湖麵,心裏亙古的水波卻兀自平了,伴著昏黃的路燈,踏著細碎的步子,如同候鳥到了時節就飛到更溫暖的南方,我也要回家了。家在雲夢,家在夢園,呼吸東郊清新的空氣,做一個兩千年的長夢,夢一個兩萬年的美麗家園。

回家的路居家在夢園,謀生在"似水",每天都要穿梭於雲夢城東和城南,經常走的線路有三條,仿效旅遊的叫法,稱之為一線、二線和三線。一線:沿著珍珠坡路向北,彙入夢澤大道,經南門河菜場、孝武廣場及街邊林立的商埠,轉入建設東路,直達夢園。二線:出門右轉,至龍崗大道東行,轉入湖光路,抵達夢園。三線:從珍珠坡路右拐,插曲湖路,經夢澤高中、福利院至天主堂,再左轉上東垣路,青少年活動中心處右拐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