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水·淡墨自染(2)(3 / 3)

夢醒,不過是一個身著紅衫的女子,躺在小城雲夢自家寬大柔軟的床上,象一尾魚擱在淺灘,固執地留戀一條河、一汪水。我不知道整個雲夢城裏,還有沒有人和我做同樣的夢,夜夜夢回古老的水鄉,夢見前人泛舟湖心、搖櫓河上。

據說在楚人的言語裏,"夢"是念作"漭"的,雲在江之北,夢在江之南,長江南北的漭漭河山,皆在江湖中隱現,四萬平方公裏的水麵呀,終也逃不過滄海桑田的變幻,被曆史的泥沙掩埋成平川。縱有孟浩然寫下"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的千古佳句,縱有宋玉留下《高唐賦》這樣的千古名篇,也隻能為逝的雲夢澤平添幾縷絢麗的惆悵。

自古以來,逐水草而居就是人類選址定居的基本方式,依山傍水就是對理想居住環境的基本描述。昔時楚國在雲夢修築行宮,不僅僅是因為這裏有兕虎出沒,也許更是因為留戀這裏水草豐美,牛羊成群。舊時的雲夢城,亦是兩麵接陸,兩麵臨水,人在城中,就能享受那一河兩岸、碧水藍天的景致。當曆史翻到我們這個時代,雲夢早已失卻那份出水芙蓉的靈性,走遍小城,滿目是鋼筋水泥的冰冷的建築物,不留一絲水鄉古澤的痕跡。

有水流過的城市像一首詩,水是它的韻腳,餘音嫋嫋。"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水承載著城市的作日和今朝,當城市的曆史飄搖過一世又一世,河水依然不度春秋,永遠是那樣美麗神秘。有了河流的城市,多了一層內涵,有了文化的底蘊。幾乎所有的曆史名城,都選擇和一條河親密相依,倫敦/泰吾士河,巴黎/塞納河,維也納/多瑙河,布拉格/伏爾塔瓦河""承載雲夢城的曆史的河流去了哪裏呢?--我問天,天不語;孕育雲夢城的未來的河流又在何方?--我問地,地不言。人們隻看到工業文明的短暫利益,盲目抄襲別人的建設,卻拋棄自己千年的底蘊,忘記自己獨有的曆史文明,這樣的發展不過是在地球上擴大一個人群的聚居地。雲夢的曆史,就是水的曆史,水是雲夢之魂,水是雲夢之魄,還有誰在擔憂--沒有活水的雲夢城,會不會失去一個城市的生命力?

一次又一次穿行在這個小城的街巷,妄圖把足下的水泥踏出青石的聲響,試圖把行駛汽車看成飄蕩的小船,我明白這個城市不可能重回曆史的水鄉,其實我並不奢望這個地方象江南古鎮那樣河港縱橫,隻希望有那麼一條清淺的河,用波平浪靜的懷抱,來孵化人們生命中最原初的寧靜。

有一條九曲十八彎的河,淌過這個年輕而又古老的城市,人們把家安在河邊,有潔白的鴿子飛過瓦藍的天空,有濤聲的童謠拍打春天的堤岸,許多開花的樹把溫情的花束綻放,數條小船在岸邊安然睡去,一輪皎潔的月亮在河心開成聖潔的玉蘭""

注:熊俊華先生06出的一道作文題,2009年"三湖連河"工程啟動,雲夢人的水鄉夢正在變成現實。

走過睡虎地走在西大路上,一個帥氣的小夥子操著標準的普通話問路,她盲然地搖搖頭,小夥子轉身詢問別人,她衝著那個年輕的背影,用不標準的普通話說抱歉,回過頭,又輕輕地重複了一句,這次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也許,是對這個小城,因為學不會它的語言,因為記不清它的路名。

這個小城用江漢平原的廣袤,接納著許多外來者,她,隻是其中的一個,想要融入這片土地,可愈急切愈疏離,她的大塊頭、走調的雲夢話、夢遊症般的行走,都把她從土生土長的雲夢人中劃分出來。她羨慕他們,羨慕他們生長在自己的土地上,可以生根,可以發芽,可以開花,可以結果。這個年輕的城市,給了她一個安身的位置,卻沒有給她立命的土壤,她一直不歇息地奔走著,也許,應該停泊在更古老的地方。

她知道,鐵西有一個地方叫睡虎地,一個能讓虎安睡的地方,必定也能擁抱她罷,想著的當兒,就向那個方向遊走。她向左拐個彎,鐵西便攤在眼前,輕輕地踏上這一片土地,眼前是滿目的灰--許多灰頭灰腦的房子,許多灰頭土臉的行人,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吸進些許灰塵。這些漫天的塵屑裏,應該有幾粒是來自先秦的罷?--這樣想著,她倒是願意親近這一片灰色了。

她走得很輕悄,怕細細的高跟的鞋子會踩痛那一隻睡虎,盡管這片土地已經被鋼筋水泥所覆蓋,那隻睡虎早已埋入滄茫之中,但在她的直覺裏,它是活著的,睡虎地在,睡虎就在。她清楚地記得,這個小城裏有一個花木掩映的院子,院子裏有一個很大的房間,櫥窗中擺放著從睡虎地掘出來的竹簡和陶罐。她親眼看過那些竹簡,親手摸過那些陶罐,那些據說是屬於兩千多年前一個叫"喜"的男人的東西,全依賴睡虎的守護,才會穿越時空,曆久彌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