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柳尋花--畢業十年背靠青龍山,懷攬磁湖水,群樓林立,綠樹掩映,遠遠望去,已然不是記憶中的母校了。及至步入其中,如果沒看到燙金的校牌,疑是進了開放式公園。磁湖的秋水明淨如鏡,青龍山的樹木蔥蘢秀麗,依山傍水的校舍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青山綠水之間,亭台樓閣、水榭花徑,無一不向來人展示出迷人的風情。
如今的校園遠非當年能比,規模、規劃都令人讚歎,隻是世間最美的景致須得加了人的情感才能留存,在我們的心裏鮮活地生長著的仍是舊時花、昔時木。舊校舍安靜地躺在山下一角,見到我們這些久別的故人,也不象新矗起的紅色樓群那樣帶著喜氣,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啟明說:"仔細點哦!不要錯過蛛絲馬跡!"她自千裏之外的南國重返母校,當然不隻為看母校今日的壯觀美麗;其實每個人的心裏,都潛藏著一個願望:把留在這裏的青春重溫一遍。
沿湖走上一段斜坡,即見一座亭子,雕梁畫棟、飛龍走鳳,有人叫道:"龍吟亭!"頓時大夥斯文掃地、矜持盡失,爭先恐後地跑過去,搶占曾經坐過的石鼓和木凳。
龍吟亭背靠青龍山,山上翠柯蒼幹,林木森森;麵向磁湖,四周楊柳依依。十月的金風颯颯地拂過,柳葉兒有些青黃,掙紮著不肯離開枝條,留戀的姿態勾起了眾人的舊情。
阿發拉起許,走到最大的一棵柳樹下,執手相看,喁喁私語。不用問,倆人正在重溫往日情話,引得大夥一陣善意的"噓"聲。
楊努力在石桌上立一枝點燃的煙,哥兒們立即圍攏上去。楊高聲問:"誰還記得在此秉燭夜談、潑酒吟詩的日子?"哥兒們齊刷刷地指著那排楊柳:"隻有它們能想起!"一陣風過,楊柳沙沙地舞動枝條,以示回應,因為每一棵樹都曾飲過哥兒們醉後的瓶中酒。
啟明扯下兩根柳枝,稔熟地編成圓環,戴在頭上。我下意識地接過她手中的相機,把一排楊柳對準了焦點,象畢業前那次留影一樣,本該拍得人景交融的,最後卻是人在景外。當時用的傻瓜膠片機,衝洗出來,啟明星嗔怪道:"你的眼裏隻有風景沒有我!"隻得再買膠卷拍一次,拍得她在青青楊柳之下笑靨如花。
圖書館前的金桂和銀桂熱鬧地競吐芬芳,阿菲是花癡,伸手折了一枝,說是要插到宿舍裏。花開堪折直需折,這是阿菲多年奉行的愛花準則,所以宿舍裏總會插著鮮花,有偷偷從花壇摘來的骨朵兒、有在路邊采到的野花、還有男生送的花束。
下一道坡,女生宿舍敞開著院門,隻等我們走去,就會擁入它的懷中。加快腳步的時候,哥兒們在後麵喊道:"男生公寓,女生止步!"抬頭一看,門房上赫然掛著警告牌。阿菲說:"我們是女人,不是女生!"接著頭也不回地跨進去,大夥全跟上,姐兒們要看自己當年的閨房,哥兒們則要一睹當年向往的禁地"當年掛的是"女生公寓,男生止步""。因為是假期,幾乎無人出入,敲203的門,好久才探出個光著的上身,細皮嫩肉的小夥子,姐兒們見怪不怪,他倒是臉紅得象桃花了。
圖書館前盛開著各個品種的菊花,五顏六色,爭奇鬥豔,花團錦簇。陳群細細地撫著嬌豔的花朵,突然捧起一盆懸崖菊,走到啟明麵前,單膝跪下,擺出烈士赴難的架勢,慷慨陳詞:"這一次,我一定要告訴你--當年第一次在這裏遇到你,我就心生愛慕;你就象這高傲的菊花,任秋光荏苒,草木凋零,以自己獨有的氣質傲視於群芳之中,令我始終不敢表白。現在說出來,一了我十幾年的宿願!"啟明愣了片刻,旋即接過最美麗的一盆花,淚水盈眶中,隻能連聲說"謝謝"。
走到實驗樓前,花壇裏全是雞冠花,枝葉婆娑中,紅白相間的花朵如雄雞站立。花壇邊,一位嬌羞的女孩對一個陽光男孩發問:"雞冠本是胭脂染,為何今日淺淡妝?"男孩一時語塞,被女孩的粉拳敲打著,安見狀接了一句:"隻為五更貪報曉,至今戴卻滿頭霜。"男孩女孩掉過頭來,安嗬嗬地笑了:"十年前,我也被拷問過的。"說完伸手攬了我,女孩舉起手機,哢哢哢地連拍了幾張,調皮地吐著粉色的舌頭:"學長不介意留作紀念吧?"我無語,思忖著--到底誰是誰的紀念呢?
偌大的校園裏,有徑的地方就有花木,翠旌交映,迤邐不絕,不時有車從我們身邊滑過,車過塵起,車塵裏暗香縷縷。大夥走到輕汗微喘,仍然是滿目的青山秀水佳人,隻是不見那片相思木的影子。
第一次同學集體活動,選了一片樹林,枝接柯連,翠葉翳天。低柔的黃褐樹杆,纖長如眉月的葉片,葉兒在枝上抽發如篦,象極了杭州來的麗君酥手中的梳齒,麗君說:"這是相思木。"從此大夥對那個林子情有獨鍾,最後一次戶外集體活動,也是在那兒。已是春深似海,一簇簇淡黃的絨球從齒葉中露出粉嫩的臉,散發著飄勿而又馥鬱的香氣,有意無意地牽引醺襲著我們。終於盼到相思木薌澤滿林了,卻無法待到相思子掛上枝頭,大夥踩著滿地碎金的落花,轉眼間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