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前輩?”蘇酥顫巍巍的挪遠了些,試探的衝那具枯骨喚道。
白骨巍然不動,黑洞洞的眼窩直勾勾地對著他,仿佛嘲笑又像是鄙夷。愈平受不了的斜了他一眼,竟有些後悔先前將方子舟或可未歸輪回之事如實相告。
他其實多少明白蘇酥在懼怕甚麼,鬼修一道已銷聲匿跡近萬年,如今相比於渺無信息的鬼修之途,世人更熟悉凡俗人著成的誌怪話本,尤其是小門小派出身,未曾經受正統教導傳承的蘇酥,受其中文字影響,對魂體一事生出懼意也屬自然。
他隻好勸道:“此地屬陽,不利於養魂聚魄,若方前輩欲修鬼道,必不會停留於此……”
鬼道一途,本屬罕見。時凡俗大機緣者死後意外神魂凝而不滅,又遇特殊的地脈或異寶,方能習得鬼道,是為鬼修。對於修士來說,轉修鬼途亦極不易,若非本身修為高深,且知曉鬼修功法,身死之後也隻得散去修為、重歸衍一,修不得鬼途。
又因鬼修之能雖比同期其他修士更為高深,又可呼陰風喚邪雨,掌控一部分自然之力,卻到底修煉極艱,境界提升也尤為不易。就好比單靈根天賦極佳的修士,如果花費十年可道修築基,那麼他死後重修鬼道,若想築基,三五十年都算少的。這還是在有過一次經驗,修煉更容易些的情況下,鬼道之難可見一斑。
然而即便如此,鬼修一途也曾一度傲視整個修真界。
可不知從何時起,鬼修逐漸趨於弱勢,直至近萬年前,存世的功法一朝消匿無蹤,竟至絕跡。修士死後哪怕機緣再大也難保下神魂,即便保下了神魂,也再沒有功法可修,那鬼修的諸多功法要領,竟像是有了個斷層,除卻一星半點的殘本古籍,竟再難尋得。
屽岄大陸的修真界自此缺了一角,直至如今。
若按他所想,寶鼎無法認主是因原主人未歸輪回,修了鬼道,那麼這位方子舟,恐怕是現存唯一能夠證實存在的鬼修了。
蘇酥將信將疑的看了愈平一眼,猶自難以置信,錯眼間,眼角餘光恍然掃到石壁近骨的一角,不由得渾身一震,驚道:“未必!”
“何事未必?”愈平有些未反應過來。
蘇酥指向壁角,艱澀道:“也或許方老前輩執念忒深,魂魄偏停留在此,化作厲鬼冤魂也說不準。”
“…………”
愈平一臉“在說什麼鬼”的扭頭看去,卻見一團黑霧在牆角緩緩升騰而起,凝聚成一道人形,“蛤蛤蛤蛤,一萬年了,老子總算見著活人辣!”與此同時,伴隨著陰風陣陣數道,鬼哭狼嚎齊鳴,視覺聽覺效果都很是“驚”人。
蘇酥被著實駭了一跳,然而過得數息,那黑影仍舊故我,癲笑絮叨不止,竟叫他漸漸收回了懼意。
他回憶著外洞篆刻的那些文字,筆鋒銳利含煞,文風精煉蘊恨,怎樣都無法與眼前這位披頭散發,邋遢不堪的嘮叨老家夥聯係到一起。這麼想著,他的表情就不由帶出了些遲疑。
愈平看出了他的疑惑,卻頗為理解方子舟的變化,“聽他所言,應有萬年未見活人,一時激動也情有可原。”
蘇酥想想也是,就算修真者可以一閉關就數年數十年,近萬年無法與人交流也著實難熬了些,方子舟隻是有些癲狂,沒有變成瘋子或是自盡了事,已經算是自身心性堅韌,遠超常人了。
這廂方子舟總算泄了這許多年的憋悶,安靜了下來,他微抖袍袖,霎時間,淩亂的長發便梳理整齊,破敗的衣裳亦服帖規整,他微微頷首,豐神俊朗的麵容染上些許滄桑與憂憤,竟如陳酒般愈顯醉人,“小輩莫懼,適前本尊有些忘形,現已無礙。”
畫風詫異之大當屬世間罕見!
愈平適應良好,率先問出了疑惑,“此地屬陽,並不適宜前輩修煉,前輩為何停留於此?”
方子舟打量了愈平一眼,卻沒有隱瞞,“鬼修典籍銷匿多年,本尊也是偶然尋得了半部殘卷,身隕後僥幸聚魂,重修了鬼道。然而功法殘缺,卻是再不能離開洞府方寸之地,萬年間猶如困獸,若非遇到爾等,恐會一直蹉跎下去,如此說來,本尊合該道句感激。”
蘇酥福靈心至,“莫非前輩遭逢背叛,也是因那半部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