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德語左翼文學在中國的譯介(2 / 3)

《文學界》關於《秘密的中國》“按期發表一二篇”的承諾未完全兌現。在創刊號上登出《士兵墓地的吉原》和《汙泥》兩篇後,1卷2 號(1936 年7 月1 日)上又有《紗廠童工》一篇。1 卷3 號(1936年8 月10 日)登出《死刑》。但1 卷4 號未設“報告文學”欄目,而這竟是雜誌的終刊。

“報告文學”,這是中譯為《秘密的中國》定下的體裁名稱。但實際上此書體裁“通訊報道”(Bericht),而非“報告文學”(Reportage)。中譯兩者往往不分。順提一二。

周立波的譯文立刻引起反響。蘇蒙在《中流》1 卷3 期(1936年10 月5 日)上作文《略談〈秘密的中國〉———兼論立波的譯文》。文章用語活潑,思路清晰,以對讀者的呼籲開篇,頓見生氣:

朋友,假使你沒有看過基希的《秘密的中國》,你趕快找一本來看吧!假使你不懂德文,那麼現在這書已經有了很好的英譯本,不久也許就有全部的中譯本。但無論如何,你不要錯過了《秘密的中國》。

文章接著對基希此書的形式和內容展開討論。關於此書的視角,文章這樣敘述:

像鷹一樣,《秘密的中國》的作者(飛)騰在中國的上空,用他閃電般的眼睛鳥瞰著下麵。他視線的焦點也許是落在一夥從前清宮的太監身上,或者一個比地獄更慘酷的瘋人院裏,可是他的視野所及的是整個的中國。

關於此書內容,文章這樣總結:

基希在這本書裏暴露了帝國主義者在中國爭奪市場和賤價的勞力的猙獰麵目,揭破了腐敗的封建勢力粉飾太平下麵的醜惡和卑劣,素描了中國民眾在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雙重壓迫之下慘不忍睹的痛苦和掙紮。大膽,深刻,尖銳,幽默,諷刺,在每一字每一行裏閃爍著,但整個書中所透露的是對於被壓迫者的熱的,偉大的,同情。

尤其頗具匠心的是對基希藝術手法的透視:“基希所描寫的大半不是‘要事’———至少不是大人先生們所認為的‘要事’———讓他所抓住的卻沒有一個不是‘要點’”。而“最使人佩服的是他從瑣碎的事實中間暗示著造成這種事實的因素和動力,使你完全明白了整個的情形。”

以上是文章對《秘密的中國》一書的評論。但別忘此文還有一個副標題《兼論立波的譯文》。蘇蒙接著借助自己手頭的英譯本———周立波使用的同一英譯———對《文學界》上前三篇基希作品漢譯中他自認為“可疑的地方”作了對勘,找出18 個疑點,提出商榷並作校正,最後說:“希望有一本比較忠實確當的譯本的出現,若有精於德文的人直接從原文譯成中文,那是我所最熱望著的。”這再次輻射出當時譯壇的批評風氣甚濃。可惜的是此後周立波的譯文一版再版,來自德語原文的譯本至今未見。

中譯本的磨難及中國作家對基希的評說

周立波《秘密的中國》雖未在《文學界》上刊完,但全書1937 年已在上海譯成校完。譯者的“譯後附記”落筆是這年7 月8 日。但局勢的變化,使此書的出版地由上海轉到漢口,所以又有了一個1938 年3 月31 日寫於漢口的“再一個附記”。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會刊、漢口的《抗戰文藝》1 卷3 期(1938 年5 月10 日)上曾刊出書訊:

《秘密的中國》德國基希作 立波譯

基希是今日世界最大的報告文學家,此書是一二八抗戰中國的忠實記錄。有淞滬大戰動人的圖畫,上海和平社會的深刻的透視,留華外僑的生活的描繪,其中包含著中國人應該知道而很難知道的許多驚人的秘密。它的明白而有力的筆觸,可以使從事文藝工作的青年,從這裏窺見現代新型文學的典範,關心今日中國社會的人,更可以增進無限新的知識。其書最新出版,實價每冊國幣六角。

《抗戰文藝》矚目此書的出版,自有其足夠的原因:此書最初的鉛板就是1937 年在上海毀於“八一三”事件日軍的炮火中;無獨有偶,這個以帝國主義對全中國侵略和欺壓為背景的譯本,首篇又是《吳淞廢墟》,描述日本侵略者在上海製造“一·二八”事件後的慘景。

在《秘密的中國》單篇譯文發表和全書印出之間,中國左翼作家創刊於日本的《文藝科學》創刊號(1937 年4 月10 日)登過基希另一篇作品《火車上的蘇聯》,譯者戈菲。胡風編輯、抗戰初期的重要文學刊物《七月》4 集3 4 期合刊(1939 年10 月—12 月)上則印出塞爾維亞巴克為紀念基希五十誕辰而作的《基希及其報告文學》的中譯,譯者張元鬆。不過,最具影響力的當推《秘密的中國》一書。

羅蓀《談報告文學》(載《讀書日報》1 卷12 期)引述了他的《紗廠童工》;劉豐《報告文學與報告文學者》(載《文藝生活》創刊號,1944 年1 月)評騭此書中的《黃包車》、《巴格達的猶太資本家的故事》、《軍火貿易》、《一個革命衝洗出來的汙泥》、《紗廠童工》等篇,何其芳寫於“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深夜”的《報告文學縱橫談》(載《關於現實主義》)則說:

基希的《秘密的中國》誠然是好的。但好處主要在於他寫出了某些中國的“秘密”,連我們許多中國人都未必清楚的“秘密”。就是說,還是以內容勝。至於他那些形式上的花樣,老實說,倒顯出了做作與賣弄的痕跡。①

基希的報告文學作品,一般沒有分析,不作評論,憑借純熟的語言技巧和獨特的敘事方式,深入玄機,讓人合卷以思。恰恰由於技巧有時過於純熟,時而的確也露出過於刻意的鑿痕。何其芳敢於用批評眼光對這個為眾人喝采不斷的著名作家品頭評足,言人人殊,在主流思潮之外提供一種個別視角,頗可稱道。寥寥數語,褒貶各有,可見他心中自有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