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03伊戰采訪揭秘(2)(1 / 3)

托“中國偉哥”的福,我如願采訪到了伊拉克副總理阿齊茲。阿齊茲是薩達姆時期伊拉克的風雲外交官,他英文很好,長袖善舞,在國際舞台上與美國人、英國人和聯合國的人打交道時,總是氣場很足,常常一個人舌戰群雄。阿齊茲身處伊斯蘭教國家,卻信仰基督教,是薩達姆政權裏一個很另類的人物。

後來,薩達姆被推翻之後,我在《國際觀察》欄目裏還報道過阿齊茲受審。人在台上和在台下完全是兩回事,從薩達姆身邊的紅人淪為戰後的階下囚,阿齊茲整個人的精氣神一下子就泄了,坐在法庭上的他滿頭白發,一夜之間仿佛老了30歲,畏縮潦倒,不複往日的神采飛揚,令人唏噓。

阿齊茲到中國訪問過幾次,我采訪過他兩三回,也算“老相識”。那次采訪,他透露出兩個重要信息:第一,他內心裏已經堅信,美國遲早是要動手的;第二,他有點責怪中國和俄羅斯等比較同情伊拉克的國家,認為我們沒有幫上太大的忙,沒有阻止過美國。

其實,在聯合國幾輪外交鬥爭中,正是由於中國和俄羅斯威脅要否決安理會決議,美國才沒能拿到對伊拉克動武的“尚方寶劍”。直到2003年3月16日,美國、英國、葡萄牙與西班牙四國領導人在葡萄牙的亞速爾群島會晤,美國總統布什表示,最後時刻已經到來,如果伊拉克不遵守聯合國決議,安理會又要阻止我們,那我們幾個國家和北約盟友,會組成一個自願的聯盟對伊拉克采取行動。實際上就是說,如果中國和俄羅斯否決了我們,那我們哥兒幾個就準備單幹了!

最終,美國繞開了聯合國,拉上幾個“盟友”發動了戰爭。那個時候,無論中國怎麼呼籲用對話和冷靜的方式,來解決伊拉克問題,都為時已晚。

十年後再來看所謂的“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事件,當然是子虛烏有,但當時卻傳得有鼻子有眼,我們這些身在風暴中心的記者,便需要撥開迷霧去追蹤真相。

我們經常跟美聯、路透、CNN的記者約好,去聯合國辦事機構外守著,和武器核查人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他們一動,我們就上車跟蹤。對方發現我們後,就會想辦法甩掉我們,在某個岔路口,他們的車隊突然一分為二。我們那時欠缺足夠的通訊設備,隻能憑借常年的鬥爭經驗形成的默契來行動,比如美聯的車在前麵,他們會從車窗裏伸出手,指著某個方向,示意我們分頭去追。

當然,核查小組也會階段性地召集記者發布消息,往往卻是:“我們這次的成果依然是高度懷疑,但這次並沒有查到有效的證據,證明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伊拉克當局也會利用媒體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有一次,穆赫辛把我們召集起來,參觀一架西方國家指責說是“薩達姆用來釋放化學武器”的無人機。

飛機停在巴格達郊外一家普通工廠的空地上,看上去像是架大號航模,機翼也就一米多長。冀惠彥是軍事記者,一看就知道,這種飛機根本不可能裝芥子武器或化學毒氣彈,其實就是架灑農藥的無人機。

眼看一切核查都無功而返時,一個驚天大轉折出現了。

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在聯合國安理會上,出示了據說可以證明伊拉克擁有、製造和儲存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大量證據,一個代號“曲線球”的情報人員成為關鍵人物。據說他是伊拉克的前科學家,曾經在生產研製化學武器的秘密部門工作過,後來從伊拉克轉到約旦,叛逃到德國,將情報告訴美國中央情報局。

有一段錄音,是兩個人在電話裏交流。一個人說:“那個東西送到了沒有?”另一個人回答:“上校,你放心,我已經送到了很安全的地方。”鮑威爾解釋,他們是在運輸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段電話被監聽並且記錄下來。

鮑威爾的證據讓全世界啞口無言,薩達姆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件事,仿佛就此坐實。鮑威爾演講時,我們擠在穆赫辛的辦公室看電視轉播,我看見,穆赫辛不再不可一世,那種大限將至的表情,很真實地浮現在這個伊拉克新聞官員的臉上。

3.無奈的分批撤離

2月中下旬,中國駐伊拉克大使館下了通知:下一個禮拜,第一批使館人員要撤出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們有可能會被勒令撤出。那個時候,中國在伊拉克的記者已陸續撤離,除了我們,隻剩下新華社巴格達分社,由我的老同事張蘭華帶隊。

我必須麵對一個艱難的抉擇:如果新華社也撤,我們留不留?怎麼留?

整個報道組都很擔心,我給他們鼓勁:“之前花那麼大力氣進來,就是要守到戰爭爆發那一刻!能堅持多久,咱們就要頂多久!”

可形勢不容樂觀。有一段時間,每天做完報道後,我和冀惠彥就坐在拉希德飯店的窗台上,透過夕陽餘暉,看著窗外的底格裏斯河,看著巴格達鍾,看著整個巴格達市區,談論思考著同一個問題:怎樣才能留下來?

我分析,如果使館和新華社都撤,台裏領導肯定要考慮我們的安全,號令班師的金牌就很可能發過來。我們不想前功盡棄,於是製訂了一整套“留守戰略”。

第一步要發“安民告示”。我不斷給台裏發傳真,彙報工作表決心。我特別強調全體人員狀況良好、鬥誌高昂,各項工作正常進行,已經形成了完整的報道體係,並未受到緊張局勢的影響。同時我也表現出很強的安全保障意識,包括如何緊急避險、戰時物資囤積、預先了解撤離路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