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著“主隨客便”,有點挑釁意味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坐下來正色說:“既然這位老兄問我,那我跟你說說我個人的感受,你也是中國人,你別老跟我‘你們中國、你們中國’地叫板,你回去查你的祖宗十八代,你一直都是中國人!”接著,我對他說,“既然你問到這個,我不代表祖國大陸官方的任何機構,我們在這個飯桌上,都是私人朋友,我隻代表我自己。”
我就給他講了一下我爺爺的事,我之前也說過,我爺爺是參加過辛亥革命的,是國民黨文化界的高級官員,也是西北地區的文化名人。我告訴他們:“我爺爺當時半條腿都踏上飛機了,但是他最後還是選擇留在這邊。後來在‘文革’時期,他也因為這段曆史受到過衝擊,但是老爺子到臨終時也沒有後悔過。曾經也有人問過他,你當時要是把幾個兒子帶去台灣,現在你家就不至於這樣啊,但是我爺爺一直到最後都堅持說,你就算去到台灣也是中國人啊,這兒就是我家,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所以我不後悔,也從來沒後悔過。”
我講這個故事,也是想用一些親情、人文的因素,軟化一下現場氣氛,換個角度切入。然後我對他說:“你剛才問我,假如台灣有一天宣布獨立會怎麼樣,我不知道黨中央、國務院會怎麼決定,但我是個記者,我有條件和機會接觸到很多祖國大陸的老百姓,而且現在網絡很發達,你不信,去祖國大陸的各大網站看看,反正我覺得,廣大人民的意見肯定是,決不答應!”
我說著說著越來越激動,那麼一大杯金門高粱的勁道就衝上來了,說話就有點收不住,有點“趾高氣揚”。按照同行團員的形容,我那天像個領袖人物一樣,站在那兒“指點江山”,邏輯還很清楚,說理也一層一層的,反正最後的結論就是,台灣如果闖了紅線,宣布“獨立”,那就沒有任何的餘地和退路,一定會有戰爭。團長一看局勢不妙,隻能打個圓場,帶著我們迅速退場了。我那天確實也喝多了,頭很疼,一回去就睡了。
老實說,現在回想起來,我說的真的就是我個人的觀點,既不代表電視台,也不代表任何官方。海峽兩岸的曆史問題再怎麼紛紜複雜、起伏風雨,我們都無法想象,把台灣從中國版圖裏分離出來。13億中國人絕大多數不會接受,那麼政府肯定要對這樣的民意有所回應。其實後來,我們的領導人也說過,不排除用武力解決台灣問題。兩岸關係最好是和平協商解決,但如果有一天,台灣真的要宣布“獨立”,那這事就沒得可談了。
第二天吃早飯時,我們團長專門坐到我旁邊來,憂心忡忡地跟我說:“水老師,你一邊吃,我一邊跟你談談。”然後他把昨天的事跟我重述了一下。我當時一聽,很有點吃驚,這才意識到,前一天我“喝斷了片”;一覺醒來,感覺記憶都有點模糊了。
我就特別擔心,會不會出了什麼醜,或者真的說錯什麼話了。團長安慰我說,那倒沒有,但是你的言辭和觀點太露骨了,語言也有點暴力。他說:“昨天晚上沒好意思跟你說,那幾個人確實是民進黨背景,他們有點故意把這事挑起來,如果咱們一旦開始雙方論戰,那這個性質可能就變了。很多媒體都在盯我們這個團;台灣地區的媒體也很八卦,很善於將任何領域、包括政治領域的事情,都能弄成八卦。咱們後麵還有好幾天,這次主要也還是參訪和交流,以友好為主,能不能考慮一下,別因小失大。”
我有點如夢初醒,也有那麼一點點後怕,連忙反省,並說下回你們別推著讓我喝酒了。因為台灣也是個酒文化的社會,人家請你們,你們都不喝,多尷尬,好像很沒麵子、很跌份。因為團長他們那天確實跟對方說,水先生酒量不錯,就他跟你們喝吧。我就說,你們以後也替我分擔一下,也都喝點,這樣我也就不會犯錯誤。
我們那次去台灣是在一個很特殊的時期,台灣即將迎來它的地區“大選”,陳水扁任期快到了,馬英九代表國民黨正在鼓噪、壯大自己的聲勢。由於之前被陳水扁的民進黨打敗,後來陳水扁又搞了一起“槍擊事件”的鬧劇,連戰在選舉中落敗,導致國民黨這派勢力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因此,很多接待我們的國民黨派係人士,在言談中都有種壯誌未酬、耿耿於懷的情結,說:“民進黨這八年把台灣弄得太糟糕了,而國民黨在這八年進行了很大的改革,這一次我們的小馬哥(馬英九)誌在必得。”我們去到台灣地區各界,都能感到國民黨的支持者們憋著一股子勁;接待我們的,也更多是國民黨方麵,像圓山飯店這樣碰到民進黨人士的情況很少。可能他們看到老水弄這一出,也有點嚇到了,後來就盡量沒有安排民進黨人士與我們對話。
當時的台灣地區,有一種“改朝換代”的躁動感,國民黨支持者和國民黨的“候選人”馬英九臥薪嚐膽、厲兵秣馬,誓要奪回“執政權”。而台灣的民眾也已經忍受不了陳水扁和民進黨的極端“政策”把兩岸關係帶到劍拔弩張的危險境地。這是台灣地區大多數人的一種共識,而且已經經過了長時間的沉澱,麵臨著重大變革的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