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1 / 2)

楊月樵對此很能理解——他知道其中定有故事,但苦瓜和尚不講,他也不便問,就當成懸念掛起。

苦瓜和尚給楊月樵斟上茶,打趣道:“楊老板皺著眉頭,莫不是怪老衲沒去給你送茶?”

這苦瓜和尚與楊月樵交往多年,情誼篤厚,早已沒有什麼僧俗之分,可他稱楊月樵為楊老板還是第一次。

楊月樵沒有心思開玩笑,依然氣呼呼地坐著低頭不語。

苦瓜和尚當然知道他是為什麼事煩惱,也就不和他說笑話了,一本正經說:“我也覺得秋女姑娘不大對頭,她常表現得心不在焉,萎靡不振。”

“她不想演戲了。”楊月樵痛苦地說,“可她媽媽居然也支持她,同意她去歌廳裏唱歌。在家裏,我是二比一。”

這時候火狐狸也回來了,在牆角的洞口鑽進去。一會兒,毛茸茸的腦袋又從洞中鑽出來,先向四周看看,然後才一躍而出。它是苦瓜和尚的夥伴,比狗還聽話,而且有靈性。

“你想怎麼辦?”苦瓜和尚問。

“沒什麼好辦法。”楊月樵看著火狐狸繞過大雄寶殿,往後麵去了,就想起不久前的一個深夜,他聽到這座鬆林寺裏有個女人唱了幾句京劇《打漁殺家》,嗓音極圓潤悅耳,氣口、小腔也都很地道,一聽就知不僅是出自行家之口,而且不是一般行家。後來見到苦瓜和尚,他問了這件事,誰知苦瓜和尚沒聽到有女人唱京劇,並說寺裏也從無女人來過。楊月樵當時半信半疑,因為他深信自己聽得一清二楚。現在,他忽然又想起在這寺裏唱戲的女人。不知為什麼,他堅信那女人的存在,而且相信她肯定是位梨園高人,當時讓楊月樵深感震驚,所以,那以後楊月樵一直想揭開這個謎。

當然,他不是對苦瓜和尚的私生活感興趣。雖然和尚近女色是一件可笑的事,可這事和楊月樵沒關係。他不對和尚隊伍的純潔負有責任,這件事之所以對他有吸引力,是因為那女人唱的是京劇,而不是流行歌曲。一切與京劇有關的事情,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楊月樵不能再直接問苦瓜和尚了。上回他已經問過一次,可苦瓜和尚不但矢口否認,還聲嚴色厲反問說:“難道楊老板懷疑我這寺裏藏有女子不成?”

嚇得楊月樵連忙說:“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

打那以後,他再也不敢提這件事了。

現在,他看見火狐狸繞過大雄寶殿,到後麵去了,心裏就想,那個唱戲的女子,莫不是就在後麵?他心裏這樣想著,就又有點走神兒。

苦瓜和尚看著他,輕聲一笑,說:“晨風之中,楊老板不覺得石凳有點涼?隨我到禪房來吧。”說著,不待楊月樵說話,起身向後院走去。

其實後麵隻有兩間灰色的磚房,一間充做禪房,一間便做了灶間,再後麵就是圍牆,牆外麵是茂密的鬆林。楊月樵對這兒並不陌生,隻是最近沒來過罷了。楊月樵明白這是苦瓜和尚看穿了他的心思,讓他來看看,這兒到底藏沒藏著女人?顯然,答案是否定的,這兒根本就藏不住一個大活人。

楊月樵在苦瓜和尚睡覺的炕上坐下。苦瓜和尚是利落的人,到處都收拾得幹幹淨淨,隻是褥子有些潮。北方就是這樣,冬季幹燥,會使人的嘴唇皸裂,而夏天又潮濕起來,讓放在牆角落裏的鞋子生一層像是藻類的綠毛。

楊月樵坐在炕上,又說起了秋女。他絮絮叨叨像個老太太,不厭其煩地說著他對她的期待,說著他的夢想,以及時間的緊迫。苦瓜和尚從不打斷他,靜靜地聽著。於是他知道了沉寂多年的渾陽市梨園界,現在又將有新的舉動了。

當楊月樵說到馮雪梅將從台灣回來時,苦瓜和尚突然插話說,他對這位馮雪梅是有印象的,當年看過她的戲。

楊月樵說你要是連她的戲都看過,就更應該看過她的師傅林香梅的戲了?苦瓜和尚搖搖頭,說隻是聽說過林香梅這個名字,倒是沒看過她的戲。

楊月樵頓時替他遺憾起來,說你沒聽過林香梅的戲,就不會知道什麼叫做坤旦。

苦瓜和尚歎道:“話雖如此,可她的下場又如何?還不是出家遁入空門?”

楊月樵連連點頭說:“是啊,紅顏薄命,紅伶更不幸!我想擠出些時間,領著秋女去見見她。”

苦瓜和尚說:“你領秋女去見她,是什麼意思?”

“我想,讓她指點一二。”

苦瓜和尚輕輕地歎息,說:“讓秋女博采眾家之長,也算你是用心良苦。可是依我之見,倒是不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