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2 / 2)

確實,這姑娘已經是欲罷不能了。她是在貧困中長大的。在她的印象裏,爸爸的收入一向很微薄,主要是媽媽在支撐著這個家。她知道爸爸是著名的京劇演員,是關東派代表人物,可那有什麼用呢?再說,他現在已經老啦,就更不被人需要了。她當然也明白,爸爸把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他安於貧困,是因為有著強大的力量在支撐著他,那就是對京劇事業的執著和為此而獻身的精神。京劇就是他的生命,他似乎為此而生,為此而活。在京劇事業麵前,他的個人遭遇及家庭不幸,似乎都顯得不那麼重要,包括貧困。貧困壓不倒他,是因為他一點也不覺得貧困有什麼可怕。他不想占有更多的物質財富,不想享受,所以也就沒有更多的欲望。他是一個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的人,在這個世界裏,他覺得充實而愉快。可秋女卻一點也不想再走爸爸的老路了。她渴望著投入到充滿激情的現代生活中去。她向往著財富,不想再過貧困的生活,她討厭貧困!

短短的時間內,秋女的思想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她想:通向富庶的道路有千條萬條,其中隻有一條最適合你,隻要你找準了它,你就成功了。甚至,秋女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笑貧不笑娼。明白了這一條之後,她對夜總會裏那些小姐,就多了一分理解。

秋女當然是個純潔的姑娘,在她的生活中,還沒有過同小夥子打交道的經驗。現在,有個叫大亮的小夥子正在向秋女靠攏。

大亮是樂隊中快樂的鼓手,擊打著他麵前那些大大小小的架子鼓時,小夥子臉上洋溢著滿足、興奮的光芒。樂曲響起來的時候,是他生命中的節日。可是在平常,大亮是一副委頓的樣子,眼睛眯縫著,像是永遠也睡不醒,他就是用這樣一雙迷離的眼睛纏繞住秋女的。姑娘的心悄然而動,當他像夢遊似的來到她身邊時,姑娘的臉驀地彤紅。她以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可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甚至,他沒向她說一句話。顯然,這也是個笨拙的家夥,他想在她身邊多呆一會兒,或者說點什麼,但是,他找不到待下去的理由,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隻好像個傻瓜似的圍著姑娘轉了一圈兒,又走開了。

在他圍著她轉圈兒的時候,秋女感到一陣暈眩,她想起媽媽說的黃鼠狼吃小雞的事。

據媽媽說,姥姥的原籍在中原大地。在那兒,雞們是在樹上過夜的,它們飛到樹枝上,靜靜地度過夏天的夜晚。可是在夜深的時候,黃鼠狼來了,它是吃雞的行家裏手。它知道雞在樹上,就圍著樹轉著圈子。事情非常奇怪,它圍著樹一轉,雞就暈頭轉向,像醉漢一樣,一頭從樹上栽下來……

在大亮圍著秋女轉圈兒的時候,秋女姑娘就頭暈,她掙紮著,雖然沒有像雞那樣摔倒,卻也半天弄不清方向。

她疑惑地想自己為什麼會暈眩?這個沒有同小夥子打過交道的姑娘想,女人同男人的關係,是黃鼠狼與小雞的關係嗎?女人注定都要被男人掠走嗎?這些問號在秋女心中,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為她讀過一篇《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小說,她相信作者的看法,也認為男人不能沒有女人,女人是男人生命中一道亮麗的風景。她也曾為此而自豪。如果要問她,做女人痛苦嗎?她的回答是:不,被掠奪的女人是幸福的。她們陶醉在男人掠奪的動作中。在這樣的動作中,粗魯常常被理解為豪放,野性往往被視為陽剛。

不管怎麼樣,秋女在期待著被掠奪。

終於,架子鼓手再次來到了她的身邊,這次,他變得聰明和勇敢了一些,他直截了當地說,想請她吃飯。

秋女的臉也再次紅起來。

他又說了一次想請她吃飯的話。

姑娘沒有說話。再沒經驗的姑娘也懂得,這是一個男人在發出約會的邀請。她不能如此輕率地同意與一個不了解的男人約會,雖然她對架子鼓手的印象並不壞。

架子鼓手仍然睡眼惺忪,夢囈般地重複著“吃飯、吃飯、吃飯”。他的樣子滑稽已極,姑娘禁不住撲哧一笑。

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許多,說:“你同意了?”

秋女嚇得忙收斂了笑容,正色說:“我什麼都沒同意。”

架子鼓手又重新回到半睡半醒的狀態中去,嘴裏嘟囔著:“沒同意,你笑什麼?”

他轉身走開之前,在一張節目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傳呼機號碼。秋女向四周看看,用一個漫不經心的動作把那張節目單揣在包裏。

這個架子鼓手當然想象不到,他竟成為誘使秋女擺脫爸爸、走出舊有生活的因素之一。他隻是出於一種嚐試,嚐試著向一位可愛的姑娘發動愛的攻勢,但沒有奢望能夠在短期內獲得成果。架子鼓手有的是耐性,他準備著打一場持久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