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講完了,長籲了一口氣,像卸下了千斤重擔,感到無比的輕鬆。
悅茗卻一陣陣地耳熱心跳起來。此時月色稀薄,夜色闌珊,萬籟俱寂,隻有她和小順子獨處一室。在不知道他是個假太監的時候,這似乎還沒有什麼,可現在,她知道了眼前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大男人,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她不由得低下了頭,想到剛才小順子的衝動,不禁越發耳熱心跳得厲害。
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門口的狐狸也不動。
人和狐狸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特殊時刻的到來。它的到來是必然的,就像水到渠成,該發生的事情是注定要發生的。
他們似乎都聽到了對方心髒的跳動聲。
小順子輕輕地呼喚了聲:“悅茗。”
她抬了一下頭,與他四目相對,可僅僅是一瞬間,姑娘又慌忙把目光躲開了,再次低下頭去。
“悅茗。”他又叫了聲。
這次,她沒再抬頭。
小順子又說:“我的命,就握在你手上了。”
“你害怕我會告發你?”
“要是你告訴了王爺,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太小看我悅茗了。”
“我要是小看你,就不對你說了。”
“……真的是難為了你。”
“別忘了你說的話。”
“什麼話?”
“你說,我要不是太監,你就不會咬我。”
姑娘的頭垂得更低,連脖頸都紅了。
小順子慢慢走上前去,輕輕把她向懷裏一攬。姑娘的身體先是僵硬了一下,接著就癱軟了,滑到了小順子的懷裏,柔若無骨。
那火狐狸站起來,轉過身鑽進了夜幕之中。
從此以後,茶房就成了小順子和悅茗幽會的場所。
二
受到盛多將軍看戲的驚嚇,溥儉一夜總是噩夢不斷,耿雲竹冷冰冰的目光與盛多將軍凶惡的目光交替在他夢中出現,他幾次大叫著醒來,弄得林香梅也多次被驚醒。兩個人勉強睡到天亮,很早便起了床。
溥儉對林香梅說,暫時別唱了,以免惹出麻煩,並說,要帶她到外邊去散散心。
沒想到,早飯後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找宋菊元和馮鳴鶴等人交代停演之事,那個同盛多將軍一起看戲的副官就拿著盛多將軍的帖子,來到王府。副官說,將軍設宴,請林香梅女士及其高徒馮雪梅、馮夢梅小酌。
溥儉一聽,當時就覺得天旋地轉,可他畢竟是王爺,心中驚慌,表麵上還算鎮定。他說馮家姐妹還沒來,就是來了,她們是否去喝將軍的酒,也未可知。
副官微笑著說:“我們將軍的酒,可不是隨便給人喝的。”
溥儉在一個副官麵前,還不能失了王爺的身份,也笑著說:“我王府裏的酒,可是隨便誰喝都行的。”
副官的氣焰就不那麼囂張了,用謙恭的口吻說:“王爺禮賢下士,當然門庭若市,不像我們將軍,是個粗人。”這副官口氣雖然謙恭,但暗藏機鋒。
溥儉一怔,猜測來的這個副官,怕是有些來曆,便越發覺得事態複雜,也不敢再隨便說什麼,就笑了笑,讓副官在客廳裏先坐坐,他去看看馮家姐妹來了沒有。
副官說:“王爺請便。要是馮家兩位小姐還沒到,煩勞王爺派人去催催,別讓我們將軍的菜都放涼嘍。”
溥儉連聲說:“請擔待,請擔待。”便反身走了。
到了後麵,和林香梅一說,林香梅馬上就像打擺子似的,渾身顫抖,連話都說不成了。
見她這樣,溥儉心裏像針紮一樣難受。他從來沒受過委屈,也沒為什麼事為難過。從生下來那天起,他就是說上句兒的,就是被人哄著、被人恭敬著的,想不到現在竟然要受一個丘八的氣,不但保存不住王爺的尊嚴,連夫人也保護不了。
林香梅勉強使自己鎮靜下來,一把捉住溥儉的胳膊,說:“你是王爺呀!欺負我就是欺負你。”
“當然!可是現在我這王爺沒他們挎槍的說了算哪!”
“你應該打發送信的人滾蛋,提醒他注意到你的王爺身份。”
“要是誰敢欺負你,我當然不能饒了他!可是盛將軍隻是請你去吃飯,人家派人來下帖子請客,總不是無理吧?如果咱真的不去,才是無理了。”
林香梅大吃一驚,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溥儉:
“你說我不去,就是無理?”
溥儉臉色微紅,說:“我的意思是,盛將軍不會是歹意,他敢對我這遼親王的夫人怎麼樣?再說,他又不是請你一個人,還有馮家姐妹,不會有事。”
其實,溥儉心中最大的隱憂,是弄不清耿若漁與盛多將軍的關係,他擔心姓盛的是來替耿若漁報父仇的。因為他總感到在耿若漁的心中,自己是他的殺父仇人。倘若姓盛的僅僅是為了女色,而不是來了結什麼人命官司,那事情就簡單了。林香梅再好,說到底,不就是個女人嗎!比起自己的命來,又算得了什麼?所以,溥儉猶豫再三,還是同意讓她去軍營了。
這之前林香梅一直是捉著溥儉的胳膊,聽了這話,就把他放開了。
溥儉有些不好意思,含糊著說:“你不想去,就別去吧?”
林香梅冷笑說:“我不去,姓盛的兵發王府,誰人抵擋得住?”
溥儉硬撐著說:“真要是亂兵來犯,我溥儉與夫人共存亡。”
“算了,儉大爺!”林香梅又使用了久已不用的稱呼,“我知道林六和您個人安危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此時小順子來說,馮家姐妹已經來了。
林香梅對溥儉說:“你出去,我要換換衣裳。”
溥儉說:“你真的要去?”身子卻坐在椅子上不動。
林香梅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