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儉有些酸溜溜地說:“換什麼衣裳呢?就這樣去了,隨便坐一坐,就算給他們麵子了。”
林香梅不再與他說話,隻管換了鮮豔的衣裳,走出臥室,見馮雪梅、馮夢梅在等著她。馮家姐妹不知道師傅要領她們去幹什麼,隻以為是去會客,或者是去唱戲,就問:“帶行頭嗎?”
林香梅笑著說:“咱們是去軍營裏陪著長官們喝酒,帶行頭做什麼?”
姐妹倆開始以為師傅在開玩笑,後來才知道是真的,都驚得合不攏嘴。
林香梅對她們說:“要是害怕,可以不去。”
馮家姐妹卻說:“我們縱然是害怕,也不能讓師傅您一個人去呀!是龍潭、是虎穴,咱們師徒一起闖吧!”
此言一出,林香梅眼圈立刻紅了,她用手帕擦了擦眼窩,破涕一笑,說:“瞧你們倆說的,好像咱們是去闖鬼門關。就算真是去闖鬼門關,有我在,也不能讓你們去打頭陣!你們還是黃花閨女,我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殘花敗柳,上刀山、下火海,先可我來!”
溥儉在旁邊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林香梅說:“那麼,咱們走?”
姐妹倆齊聲說:“咱們走。”
小順子突然站出來,說了聲:“我跟夫人同去!”
溥儉一時怔住。
這小順子自進了王府,就沒出過府門。溥儉曾對他說,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邁出府門一步——“就算是府裏著了火,燒死你,你也不能往外逃。”
可現在,小順子卻要陪夫人去,這倒讓溥儉為了難。但他轉念一想,在這種情況下進軍營,也真算是赴湯蹈火了,小順子此刻能自告奮勇,也足見他的一片赤誠,但是……
溥儉正思索間,林香梅先說話了:“好個小順子!我沒白用你。”
此時此刻,溥儉再不能說別的了,他點了點頭,囑咐小順子:“有你去,我就更放心了。夫人走到哪裏,你要跟到哪裏,寸步不離。”
小順子說:“王爺您放心,有我的命在,夫人就毫發無損。”
一番話把溥儉說得心頭發熱。
盛多將軍派來兩輛美式吉普車,那位副官站在他自己的車前,一邊在他自己的大拇指甲上?著香煙,一邊微笑著請大家坐進另一輛車。
林香梅先上去了,接著是馮夢梅。到馮雪梅上車時,她腳下絆了一下,身子一歪,要摔倒,這隻是瞬間的事,連小順子都還沒反應過來,副官已經敏捷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腰。馮雪梅沒有摔倒,卻吃了一驚,等到被副官扶穩,卻又臉紅了。
溥儉站在客廳門前,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不禁心裏一沉。
吉普車揚長而去後,他又發了一會兒呆,猛然想起來該去告訴馮鳴鶴一聲,便吩咐左右,馬上備車去馮家茶館。
此時的溥儉,一點王爺的風度也不見了,沒進大門就大叫:“馮老板、馮老板在哪兒?”
馮鳴鶴一看溥儉的模樣,心裏也是一驚,忙迎上來,問:“儉爺!發生什麼事兒啦?”
溥儉把馮鳴鶴的手用力一握,說了聲:“馮老板,盛多派人把她們師徒三人都拉到軍營裏去了!”
馮鳴鶴臉色當時就變了。
“軍營?拉她們去軍營幹什麼?”
溥儉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時,柳春燕和馮慕良、楊月樵、柳少秋等也都來了,大家聽了這話,也都麵麵相覷。
柳春燕先哭了起來,說:“這可怎麼是好?”
可是,連王爺都無計可施的事,一個藝人之家又能如何?一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籌莫展。
此時馮家的三女兒馮笑梅才剛剛會跑,她像個不倒翁在大人們的腿下晃來晃去,柳春燕的哭聲使她停止了晃動。她發現是媽媽在哭,便向她走去,在經過馮慕良時,她拉了他一下,清脆地叫了聲:“哥哥!”所有的人都聽見了她的叫聲,把目光射向她。她就在眾人的注視下,依次向楊月樵、柳少秋喊著:“哥哥!哥哥!”她的聲音清脆而急促,使所有“哥哥”們的心,都在加速跳動。
三個小夥子驀然朝練功場上的兵器架跑去,每人都抄起一條花槍。
他們的動作果斷、堅決,就像平地刮起一陣旋風。
馮鳴鶴上前攔住他們說:“幾條花槍敵得了他們的子彈嗎?你們這樣去了,不但救不了她們,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可是三個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已經按捺不住,他們說我們不能這樣任人欺負!
馮鳴鶴讚許地點點頭,說:“那也要想法兒智取,不能蠻幹。先把手裏的東西放回去。”
三個人把花槍放回去了。
馮鳴鶴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這樣吧,你們三個拿著我的禮單,就說我馮某曾受過盛將軍的關照。雖然並沒有這麼回事兒,卻也要這麼說,說我一直念念不忘盛將軍的大恩大德,這次聞盛將軍人馬進入渾陽,倉促之間別無孝敬,隻備下這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改日馮某還要登門麵謝將軍——這些話,你們會說?”
“會說。”
馮鳴鶴就急急忙忙寫了禮單,讓夫人馬上按單子準備好錢物,交到幹兒子馮慕良手上,又囑咐了再三。溥儉讓車子把他們三個人送走後,自己沒了代步的工具,便也不想回府了,就在馮家坐下來,等著消息。他對馮鳴鶴說:“所有的花費,都算是我的,事情過後,我就讓人給你送過來。”
馮鳴鶴苦笑說:“我的儉大爺!都這個時候了,誰還顧得上錢不錢的?花錢消了災,就該念佛了。”
溥儉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驚惶了,他喝著茶,說:“馮老板,不管消不消災,錢都是由我來花,你不要和我爭了。”
馮鳴鶴就不再說什麼。
馮慕良他們到了軍營。營門口站著全副武裝的士兵,陽光把士兵的刺刀照著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