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儉在外麵咳嗽了一聲,小順子一聽:他果然來了。在此之前,小順子雖然在等他,但心裏還懷著一絲幻想:萬一林香梅不對溥儉說這件事呢?在小順子的感覺之中,林香梅對他並不壞。每當他給她洗腳的時候,林香梅總是閉著眼睛,看起來似乎是睡著了。可是小順子知道她並沒有睡,而是沉浸在愉悅之中。每當這時,小順子的手上就更下了工夫,該輕的地方輕,該重的地方重,把林香梅的一雙玉足放在腿上,就像是在撫弄著兩隻可愛的白鴿。有一次,小順子隱約聽見了林香梅的呻吟之聲,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呻吟,手上略一遲疑,林香梅馬上就覺察到了,迅速睜開眼睛,看了小順子一眼,小順子也正在看她,看見她雙鬢汗津津的,兩腮潮紅。她這模樣把小順子嚇了一跳。當然,小順子是絕對不敢對夫人有半點非分之想的。他知道,他在林香梅的眼裏,是個貨真價實的太監。她對他好,是因為可憐他;也因為他是個沒用的男人。沒用的男人安全啊,所以她才在他麵前毫無忌諱。但是,小順子確實能感覺到,林香梅對他真的是挺好。尤其是在發生了軍營事件以後,林香梅對他更好了。她曾經說了這樣一句話:“想不到在我性命攸關的時候,肯陪著我上刀山、下火海的,竟是小順子。”患難之交的情分,溢於言表。
可是這有什麼用呢,現在林香梅到底還是把自己出賣了。
聽見溥儉到了門外,小順子所有的幻想都不存在了。這麼一來,他反而踏實了。踏實下來的小順子從從容容下了地,去開了房門。這時候的他什麼都不怕了,心裏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保住悅茗姑娘。
小順子開門一看,溥儉正對著院牆發呆。
小順子說:“王爺,您來了?”
溥儉所答非所問地說:“狐狸,有一隻狐狸。”
“狐狸?”
“火紅色的。剛才在院子裏轉悠,我一來,它從那個地方躍過了院牆,到外麵去了。以前,你見過它嗎?”
“沒有。”
“怪事。”溥儉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家裏竟會跑進狐狸來?”
小順子笑了,說:“一隻狐狸有什麼好怕的?”
小順子從來沒使用過這樣的語言、這樣的神態對溥儉說話。他的語氣和態度不但一點也不自卑、不謙恭,相反還有點像是在奚落王爺。可是溥儉被狐狸弄得憂心忡忡,沒有注意到小順子的語氣和態度。
直到進了小順子的屋裏,溥儉的心情還沒有好起來。他說應該設法阻止這隻狐狸,不讓它再進來。
“小順子,這後花園可能是狐狸進出的路,你要留意些,別讓它再進來。要是不行,就幹脆打死它。”
溥儉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把小順子弄糊塗了。這表明溥儉好像不是為了他肩膀上的傷而來的。看來,事情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糟糕。這使他心裏一亮。
“王爺,有狐狸到咱這兒來,也許是好事。”
“好事?”溥儉搖著頭,“狐狸這東西,向來是迷惑人的。我覺得咱們家裏最近不知哪裏有點不大對頭,西院裏又瘋又鬧,總喊著要放火燒了王府,恰好在這個時候後花園又出現了狐狸,不能不讓人多想。”
小順子的心又怦怦亂跳起來,便一句話也不再說。
溥儉便脫了鞋,歪在炕上,樣子十分疲倦。小順子眨著眼,試著把煙槍遞過去,溥儉擺了擺手,表示不要。
“小順子,你說,我對你怎麼樣?”
小順子的心立即又咯噔一下。
“王爺,您從來都是拿我當心腹人呐。”
“這就對了。”溥儉點著頭,“你知道我拿你當心腹人,有事就不能瞞著我。”
說著,溥儉的雙眼像鷹一樣,逼視著小順子。小順子的腦袋嗡的一聲,暗道一聲:“完啦!”
“王爺,我沒瞞著您什麼。”他心虛地說。
“什麼都沒瞞著?”
“是的,什麼都沒瞞著。”
溥儉盯著小順子,忽然笑了,說:“小順子,你的嘴可是真硬。”
小順子把心一橫,索性不說話了。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溥儉把玩著煙槍,“那夥人,說是軍人,其實就是土匪。土匪講什麼仁義理智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見了女人,更是直來直去,不耐煩嗦。女人從了便罷,要是不從,幹脆一刀宰了完事。所以,你就是不說,我也明白,那天在軍營裏發生了什麼事。唉,夫人倒也罷了,她早已是殘花敗柳,隻可惜馮家姐妹,是鮮花尚未開放,卻被匪人糟蹋了。”
小順子愣了半天,才明白溥儉說的是林香梅她們到軍營去的事。這讓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同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兒,又回來了。
“王爺,”小順子恢複了常態,謙恭地說,“您說得不錯,那夥子人確實就和土匪差不多。但是對夫人和馮家姐妹,還算客氣,說話也算斯文。話又說回來,就算他們不客氣,敢把王爺您的夫人怎麼樣?吃了熊心豹膽,也未必敢撒野吧。”
小順子這一番話,讓溥儉聽著挺舒服。但是他心裏的疙瘩依然沒有解開。他始終懷疑在軍營裏,盛多將軍不會輕易放過林香梅,林香梅也必是從了,否則盛多將軍就會擰掉她的腦袋,她就回不來了。所以,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可讓他惱火的是所有當事人都不大願意談論軍營裏麵的事,她們都用最簡捷的語言,粗略地講述自己的經曆。不外乎是喝了幾口酒,吃了一點菜,然後就回來了。在這樣粗略的敘述中,所有的細節都被省略了。整個過程被描繪得粗枝大葉,讓溥儉想象不出當時的情景。溥儉的疑惑也正在此處:難道,盛多將軍真的隻是要請林香梅喝酒嗎?笑話——溥儉想——除非那姓盛的是個神經病。天下,沒有不吃肉的狼、沒有不吃屎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