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被抬回宮廷,終於蘇醒過來。據他說事情是這樣的—
走出宮廷時,細雨如霧,可是走到橋畔,雨停了,變成了霧氣。
春信一手舉著火把,腰際懸著斬殺了兩個強盜的長刀,腳踏著橋板,一步一步走在橋的中央。
走過橋一看,果然,東頭橋堍立著一個身穿白色的短褂和漿裙的女子。春信邁步走去。
“啊,春信大人。”
女子低聲呼喚春信的名字。春信停住腳步。
春信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子。她細長臉龐,膚色之白不像是此世之人。皮膚白得幾乎透明,似乎可以看得見背後的東西,整個人仿佛是由彌漫的霧氣凝結而成。
為什麼這個女子知道我的名字?看來一定是妖物。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春信大人的勇武,都中上上下下誰人不知!”
“可是,名字倒也罷了,怎麼連我的相貌也知道?”
女子抿起薄薄的嘴唇,嘻嘻一笑。
“因為春信大人從這橋上來來往往走過好多次,那時就記住了。”
誠如女子所言,春信的確好幾次經過這座橋。話雖如此,其實不僅是春信,滿城的人們都從這座橋上走過。
還沒來得及問,女子卻先開口了。
“春信大人,今有一事相求,盼望大人同意。”
“你先說說看。”
“是。”女子行了一禮,用右手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仔細一看,女子的右掌上托著一小塊白色的石子。
“那是什麼?”
“務請春信大人幫忙拿住這石子……”
“拿住這石子嗎?”
“是。”
“光是拿著就行了嗎?”
“是。”
說著,女子把那圓圓的白色小石子般的東西遞過來,春信不覺用左手接住。
好重。看上去是個小石子,重量恐怕要相當於大過手掌的石塊。
他右手本握著火把,卻情不自禁要去托住它。
“哦?”
拿上手,那石子好像慢慢變重了。不僅如此,隨著重量的增加,它在手中越變越大,越大便越重。
“哦!”
春信哼出聲來。
那白色小石子居然還發熱,而且捧在手中仿佛有脈搏跳動一般,忽而膨脹開來,忽而又縮小。膨脹時便長大,縮小時要略小些,卻絕不回到原先的大小。
它反反複複地忽而膨脹忽而縮小,體積卻不斷變大。
隨著體積變大,分量也變重,而隨著分量變重,體積又越變越大。
這簡直—
春信想:“不就是活物嗎!”
終於,它變得又大又重,一隻左手無論如何也拿不住了。
“請兩隻手一起來吧。”
女子把春信手中的火把拿開了。
“唔。”
春信雙手抱住那塊石頭。它已經和人頭差不多大小,重量分明是大塊的岩石,達到常人五個也拿不動的分量了。
“怎麼樣?拿不動了吧?”
“還早還早。”
春信的額頭涔涔地冒出汗水,順著麵頰流到粗壯的脖頸,再從衣領淌進胸膛。
“啊呀,流了這麼多汗呢……”
“什麼話!”
“還會越來越重的,您還行嗎?”
“小事一樁,算得了什麼。”
春信的臉已經變得血紅。
原先隻是白色小石子,現在已成了一抱大的大石塊。
如果是站在地麵上,由於重量的緣故,雙足一定會撲哧撲哧陷進泥土中,一直埋至踝骨。
春信腳下,橋板嘎嘎吱吱作響。
春信咬緊牙關,脖頸上血管暴起,牙齒幾乎要咬斷了。
“堅持一會兒,春信大人……”
“哦……”春信緊閉雙目呻吟。
這時,雙臂緊抱的東西忽然變得軟綿綿了。柔軟,而且溫暖。
悚然一驚,春信睜開眼一看,懷抱的白色巨石變成了一個赤裸的白色嬰兒。
嬰兒睜開眼,張開口,口中露出一個晃悠悠的東西。
是細細的、紅紅的舌頭。
“哇!”春信驚呼一聲,扔下嬰兒,拔出腰間的長刀。
他大叫一聲“呀”,一刀砍向女子,卻毫無砍中的感覺。刀咣當削在橋欄杆上。
女子也罷,嬰兒也罷,都仿佛霧散煙消一般,無影無蹤了。
剛才還拿在女子手中的火把飛舞在黑暗中,火焰盤旋著,掉落在橋下漆黑的堀川河水裏,熄滅了。
真正的黑暗立刻降臨,春信昏厥過去,仰麵朝天摔倒在地……
情況大致如此。這件事就發生在三天前。
三
博雅眺望著螢火蟲。身畔,議論還在繼續。
藤原景直和橘右介是談話的中心人物。
“諸位難道不想弄清那橋頭女子的本來麵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