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狀怪物將銜在口中的東西吞下,便將身子沉入水底。水麵劇烈地波動了一陣子,不久靜下來。池塘恢複了當初的平靜,隻留下月亮的影子。
三個人在飲酒。晴明和博雅,外加保憲。
一隻黑貓蜷曲在保憲身邊,正在酣睡。保憲騎乘而來的黑虎的真身便是這隻貓。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保憲用作式神的貓又。
“最近,淨出些怪事……”保憲將酒杯送到嘴邊,說道。
賀茂保憲是晴明的師父賀茂忠行的長子、晴明的師兄,曆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曆博士,還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穀倉院別當一職,官位從四位下。
“不錯,似乎又出亂子了。”晴明點頭應道。
“小野好古大人的府邸進了賊的事情,你聽說了沒有?”
“若說這件事,剛才我還在和博雅談論呢。”
“據說是不偷東西的盜賊。”
“哦。”
“那麼,最近女人頻頻遇襲被殺的事呢?”
“聽說了。聽說專殺懷孕的女人,光這個月就有八人遇害了。”
“是九人。”
“哦?”
“今天中午,發現了第九個遇害者。”
“地點?”
“鞍馬的山中。”
“鞍馬?”
“是宮裏的女子,因為懷了孕,就回到了貴船的家裏,兩天前卻不見了蹤影。”
“那……”
“是一個進鞍馬燒炭的人在山中發現了女子的屍體。”
“果真如此,也是懷孕了?”
“嗯,慘不忍睹。肚子被剖開,裏麵的孩子被揪了出來。”
“那,孩子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男孩的肚子上有沒有傷?”
“有……”保憲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晴明的臉。
“是這樣?”
“真是不吉利。”
“在宮內歌會即將舉行的當口,竟頻頻發生不祥之事。”博雅說道。
“那麼,今晚你大駕光臨,為的就是此事嗎?”晴明問道。
“不,不是。”保憲把酒杯送到嘴邊,再放回木地板。
“那是為何事?”
“你認識平貞盛大人吧?”
“不熟,也就是見了麵打打招呼而已。”
“這是一個與忠行多少有些因緣的男人。”保憲放鬆膝蓋,向前探出身子。保憲稱父親賀茂忠行為忠行,稱平貞盛為男人,這是他一貫的措辭。與晴明稱天皇為“那個男人”的情形何其相似。
“聽說過。您說的是玄德法師齋戒的事情吧。”
“沒錯,正是。”保憲拍了下膝蓋,便講述起來。
十七八年前,下京一帶住著一位名叫玄德的法師,小有家資。
這位法師連續做同樣的夢,死去的父親出現在夢中。
“當心啊,當心啊。”父親如此說道。
玄德起初並沒有在意,可數日之後又夢見了同樣的情形。死去的父親再次出現,嘴唇緊貼在睡夢中的玄德的右耳,悄悄地說:“當心啊,當心啊。”
這個夢做了四次。玄德終於害怕起來,請陰陽師占卜吉凶。托付的正是賀茂忠行。
“從即日起,七天之內,你一定要堅守物忌①。”忠行如此說道,“否則,會因盜賊之事而亡命。”
於是,玄德立刻折回府邸,開始物忌。
第七天傍晚時分,外麵傳來叩門聲。但不管是什麼人來拜訪,絕不能開門。玄德不敢出聲,躲在府裏。本以為不久後對方便會斷念而歸,豈料這不速之客竟越發使勁地叩起門來。
玄德打發用人從門內問道:“是誰啊?”
“平貞盛。”門外傳來回答。
平貞盛可是玄德的故交。但即便是故友,也不能輕易開門。
“我家主人正在堅守物忌。”用人告訴門外的訪客,如果有事就在門外說好了。可貞盛竟答道:“今天也是我的歸忌日。”
所謂歸忌日,其理與物忌是相通的,隻是必須要做與物忌截然相反的事情,即忌諱歸來。總之,如果說物忌是禁止外出或開門納客,這歸忌就是禁止歸宅了。人在歸忌日時,嚴禁當日回家,必須在別人家住一宿,第二日才能回家。
“但是,我家主人嚴禁開門。”用人答道。
“如此嚴格!這究竟是什麼物忌?”貞盛問道。用人從門內解釋原委:“占卜說會因盜賊之事而亡命,所以要堅守物忌。”
結果,貞盛竟在門後哈哈大笑起來。“那為何要趕我回去?既然是這樣,就更應該把我請進來,放我在這府邸中啊。”
用人把貞盛的話傳給玄德,玄德覺得有道理,於是親自到門口與貞盛打招呼。
“請恕剛才失禮。大人所言極是。既然是大人的歸忌日,今晚確實不便回家。小僧現在就為您開門,請您務必賞光。”
“哦。”貞盛答道,“那麼,隻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玄德正在物忌中,你們今夜就先回去,明日再來這裏接我。”他把隨從都打發了回去。
門開了。隻有貞盛一人手持刀弓進來。玄德欲悉心侍奉,卻被貞盛謝絕:“既然是物忌之中,也不必費周折了。我就在廂房裏湊合一宿吧。”
貞盛對這府邸很熟悉,說罷徑自進入了靠近脫鞋處的一間廂房。用完簡單的飯食後,熄燈睡下。
到了半夜時分,外麵傳來細微的聲響,貞盛睜開眼睛。
傳來推門的聲音。此時,貞盛已經腰懸太刀,背負箭筒,手搭勁弓。側耳一聽,許多賊人正紛紛闖進門來。
借著夜色,貞盛潛行至車棚,尋一暗處隱藏起來。
十多人從門口闖了過來。
“這裏就是玄德的宅邸。”“聽說他攢了不少錢呢。”賊人在黑暗中竊竊私語。
果然是盜賊。盜賊們順著宅邸的南麵摸進去。借著夜色,貞盛也混入其中。一名盜賊點上火把,正欲闖入府內,這時,貞盛忽然喊道:“這裏有寶貝,從這裏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