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編 讓忠誠伴我們同行(3 / 3)

忠誠是無價的,更是永恒的,什麼可以薪火相傳?什麼可以感天動地?什麼可以創造人間奇跡?隻有忠誠,忠誠是未來最好的夥伴,而未來隻屬於忠誠。如果生命中真的有永恒,那就讓我們去把握忠誠。因為隻有忠誠才能化為生命的永恒,隻有把握忠誠才能抓住人生的根本。所以,我要大聲疾呼:讓忠誠伴我們同行!

嶽陽樓記

【宋】範仲淹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

【原文】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嶽陽樓,增其舊製,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嶽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嚐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譯文】

宋仁宗慶曆四年(1044年)春天,滕子京被貶謫到嶽州當了知州。到了第二年,政事順利,百姓和樂,許多已廢弛不辦的事情都興辦起來。於是重新修建嶽陽樓,擴大它原來的規模,在樓上刻了唐代名人和當代人的詩賦。囑托我寫一篇文章來記述這件事。

我觀賞那嶽州的美好景色,都在洞庭湖之中。它含著遠處的山,吞長江的水,水勢浩大,無邊無際,早晨陽光照耀、傍晚陰氣凝結,景象千變萬化。這就是嶽陽樓的雄偉的景象。前人的記述已經很詳盡了。既然這樣,那麼北麵通到巫峽,南麵直到瀟水和湘江,降職的官吏和來往的詩人,大多在這裏聚會,觀賞自然景物所產生的感情能沒有不同嗎?

像那連綿的陰雨下個不斷,連續許多日子不放晴,陰慘的風狂吼,渾濁的浪頭衝白天空;太陽和星星失去了光輝,高山隱藏了形跡;商人和旅客不能成行,桅杆倒了、船槳斷了;傍晚時分天色昏暗,老虎怒吼猿猴悲啼。在這時登上這座樓,就會產生離開國都懷念家鄉,擔心奸人的誹謗、害怕壞人的譏笑,滿眼蕭條冷落,極度感慨而悲憤不端的種種情緒了。

就像春日晴和、陽光明媚,波浪不起,藍天和水色相映,一片碧綠廣闊無邊;成群的沙鷗,時而飛翔時而停落,美麗的魚兒,時而浮遊,時而潛遊;岸邊的香草,小洲上的蘭花,香氣濃鬱,顏色青蔥。有時大片的煙霧完全消散了,明月照耀著千裏大地,浮動的月光像閃耀著的金光,靜靜的月影像現下的白璧,漁夫的歌聲互相唱和,這種快樂哪有窮盡!在這時登上嶽陽樓,就有心胸開朗,精神愉快;榮辱全忘,舉酒臨風,高興極了的種種感慨和神態了。

唉!我曾經探求古代品德高尚的人的思想感情,或許跟上麵說的兩種思想感情的表現不同,為什麼呢?他們不因為環境好而高興,也不因為自己遭遇壞而悲傷;在朝廷裏做高官就擔憂他的百姓;處在僻遠的江湖間就擔憂他的君王。這就是進入朝廷做官也擔憂,辭官隱居也擔憂。那麼,什麼時候才快樂呢?他們大概一定會說:“在天下人的憂愁之先就憂愁,在天下人的快樂之後才快樂”吧。唉!如果沒有這種人,我同誰一道呢?

寫於慶曆六年九月十五日(1046年)。

《指南錄》後序

【宋】文天祥

生無以救國難,死猶為厲鬼以擊賊,義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修我戈矛,從王於師,以為前驅,雪九廟之恥,複高祖之業,所謂“誓不與賊俱生”,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已”,亦義也。

【原文】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時北兵已迫修門外,戰、守、遷皆不及施。縉紳、大夫、士萃於左丞相府,莫知計所出。會使轍交馳,北邀當國者相見,眾謂予一行為可以紓禍。國事至此,予不得愛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動也。初,奉使往來,無留北者,予更欲一覘北,歸而求救國之策。於是辭相印不拜,翌日,以資政殿學士行。

初至北營,抗辭慷慨,上下頗驚動,北亦未敢遽輕吾國。不幸呂師孟構惡於前,賈餘慶獻諂於後,予羈縻不得還,國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脫,則直前詬虜帥失信,數呂師孟叔侄為逆,但欲求死,不複顧利害。北雖貌敬,實則憤怒,二貴酋名曰“館伴”,夜則以兵圍所寓舍,而予不得歸矣。

未幾,賈餘慶等以祈請使詣北。北驅予並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當引決,然而隱忍以行。昔人雲:“將以有為也”。

至京口,得間奔真州,即具以北虛實告東西二閫,約以連兵大舉。中興機會,庶幾在此。留二日,維揚帥下逐客之令。不得已,變姓名,詭蹤跡,草行露宿,日與北騎相出沒於長淮間。窮餓無聊,追購又急,天高地迥,號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後渡揚子江,入蘇州洋,輾轉四明、天台,以至於永嘉。

嗚呼!予之及於死者,不知其幾矣!詆大酋當死;罵逆賊當死;與貴酋處二十日,爭曲直,屢當死;去京口,挾匕首以備不測,幾自剄死;經北艦十餘裏,為巡船所物色,幾從魚腹死;真州逐之城門外,幾彷徨死;如揚州,過瓜洲揚子橋,竟使遇哨,無不死;揚州城下,進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圍中,騎數千過其門,幾落賊手死;賈家莊幾為巡徼所陵迫死;夜趨高郵,迷失道,幾陷死;質明,避哨竹林中,邏者數十騎,幾無所逃死;至高郵,製府檄下,幾以捕係死;行城子河,出入亂屍中,舟與哨相後先,幾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無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裏,北與寇往來其間,無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幾以不納死;以小舟涉鯨波出,無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嗚呼!死生,晝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惡,層見錯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予在患難中,間以詩記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廢,道中手自抄錄。使北營,留北關外,為一卷;發北關外,曆吳門、毗陵,渡瓜洲,複還京口,為一卷;脫京口,趨真州、揚州、高郵、泰州、通州,為一卷;自海道至永嘉、來三山,為一卷。將藏之於家,使來者讀之,悲予誌焉。

嗚呼!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為?所求乎為臣,主辱,臣死有餘僇;所求乎為子,以父母之遺體行殆,而死有餘責。將請罪於君,君不許;請罪於母,母不許。請罪於先人之墓,生無以救國難,死猶為厲鬼以擊賊,義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修我戈矛,從王於師,以為前驅,雪九廟之恥,複高祖之業,所謂“誓不與賊俱生”,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已”,亦義也。嗟夫!若予者,將無往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於草莽,予雖浩然無所愧怍,然微以自文於君親,君親其謂予何?誠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見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複何憾哉!複何憾哉!

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廬陵文天祥自序其詩,名曰《指南錄》。

【譯文】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我被授予右丞相兼樞密使,統率全國各路兵馬。當時元兵已經逼近臨安城外,交戰、防守、遷都都來不及實施了。滿朝大小官員會集在左丞相吳堅家裏,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正當雙方使者的車輛往來頻繁,元軍邀約宋朝主持國事的人前去見他們,大家認為我去一趟是可以緩解禍患的。國事到了這種地步,我不能顧惜自己了;估計元方也是可以用言詞打動的。當初,使者奉命往來,並沒有被元扣留的,我就更想窺探一下元方的虛實,回來謀求救國的計策。於是,辭去右丞相職位,第二天,憑借資政殿學士的身份前往。

我剛到北營時,陳詞不屈,意氣激昂,元軍上下都很驚慌震動,他們也未敢立即輕視我國。可不幸的是,呂師孟早就同我結怨,在元人麵前說我的壞話,賈餘慶又在暗中討好敵人獻媚,於是我被拘留不能回國,國事就不可整治了。我自料不能脫身,就徑直上前痛罵元軍統帥不守信用,列舉呂師孟叔侄的罪狀,隻求一死,不再顧及個人的安危。元軍雖然在表麵上表示尊敬,實際上卻很憤怒,兩個貴官名義上是到賓館來陪伴使者,夜晚就派兵包圍我住的地方,我就不能回國了。

不久,賈餘慶等以祈請使的身份到元京大都去,我被元軍驅使一同前往,但不列入使者的名單。我按理應當自殺,然而仍然含恨忍辱地前去。正如古人所說:“將要有所作為啊!”

到了京口,得到機會逃往真州,我立即全部把元方的虛實情況告訴淮東、淮西兩位邊防統帥,約定聯合舉兵來大舉反攻。我朝由衰落而複興的機會,差不多就在此了。我停留了兩天,駐守維揚的統帥卻下了逐客令。我不得已之下,隻能改變姓名,隱蔽蹤跡,在荒草間行進,在露天下休息。日日與元軍在淮東路相遇。困窘饑餓,無依無靠,元軍懸賞追捕得又很緊急,天高地遠,高聲呼喊,無人應答。不久得到一條船,在沙洲上躲避,逃出江口以北的海麵,然後渡過揚子江口,進入蘇州洋,輾轉在四明、天台等地,最後到達永嘉。

唉!我到達死亡的境地不知有多少次了!痛罵元軍統帥該當死;辱罵叛國賊該當死;與元軍高官相處二十天,爭論是非曲直,多次該當死;離開京口,帶著匕首以防意外,差點想要自殺死;經過元軍兵艦停泊的地方十多裏,被巡邏船隻搜尋,幾乎落入魚腹而死;在真州被逐到城門之外,幾乎彷徨而死;到揚州,路過瓜洲揚子橋,假使遇上元軍哨兵,沒有不死的;揚州城下,進退不能自主,幾乎等於送死;坐在桂公塘的土圍中,元軍數千騎兵從門前經過,幾乎落到敵人手中而死;在賈家莊幾乎被巡察兵淩辱逼迫死;夜晚逃向高郵,迷失道路,幾乎陷沒而死;天亮時,到竹林中躲避哨兵,有好幾十名巡邏的騎兵,幾乎無處逃避而死;到了高郵,製置使官署的通緝令下達,幾乎被捕而死;經過城子河,在亂屍中出入,我乘的船和敵方哨船一前一後行進,幾乎不期而遇被殺死;到海陵,往高沙,常擔心無罪而死;經過海安、如皋,總計三百裏,元兵與盜賊往來其間,沒有一天不可能死;到通州,幾乎由於不被收留而死;靠了一條小船渡過巨浪,實在無可奈何,對於死本已置之度外了!唉!死和生,不過是晝夜之間的事罷了,死就死了,可是像我這樣處境艱難,險惡,壞事層疊交錯湧現,實在不是人世間所能忍受的。痛苦過去以後,再去追思當時的痛苦,那是何等的悲痛啊!

我在患難中,有時用詩記述個人的遭遇,現在還保存著那些底稿,不忍心廢棄,在逃亡路上親手抄錄。現在將出使元營,被扣留在北門外的詩文作為一卷;從北門外出發,經過吳門、毗陵,渡過瓜洲,又回到京口的詩文作為一卷;逃出京口,奔往真州、揚州、高郵、泰州、通州的詩文作為一卷;從海路到永嘉、來三山的詩文作為一卷。我將把這詩稿收藏在家中,使後來的人讀了它,同情我的誌傑。

唉!我能死裏逃生算是幸運了,可幸運地活下來要幹什麼呢?要求做一個忠臣,國君受到侮辱,做臣子的即使死了也還是有罪的;要求做一個孝子,用父母留給自己的身體去冒險,即使死了也有罪責。將向國君請罪,國君不答應;向母親請罪,母親不答應;我隻好向祖先的墳墓請罪。人活著不能拯救國難,死後還要變成惡鬼去殺賊,這就是義;依靠上天的神靈、祖宗的福澤,修整武備,跟隨國君出征,做為先鋒,洗雪朝廷的恥辱,恢複開國皇帝的事業,也就是古人所說的:“誓不與賊共存”,“恭敬謹慎地竭盡全力,直到死了方休”,這也是義。唉!像我這樣的人,將是無處不是可以死的地方了。以前,假使我喪身在荒野裏,我雖然正大光明問心無愧,但也不能掩飾自己對國君、對父母的過錯,國君和父母會怎麼講我呢?實在料不到我終於返回宋朝,重整衣冠,又見到皇帝,即使立刻死在故國的土地上,我還有什麼遺憾呢!還有什麼遺憾呢!

這一年夏天五月,改年號為景炎,廬陵文天祥為自己的詩集作序,命名為《指南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