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恒文一驚,笑道:“我們這樣的窮家小戶,麼事可喜?”
兩麵刀邊走邊說:“添人進口,金銀一簍嘛,終歸不是一憂啊!”
歐陽恒文連忙上前擋住,說道:“女人的月子房,小心衝了保長的運,莫進了。”
兩麵刀哪管這些,徑直撞進屋裏,說道:“不打緊,吃官飯的沒有什麼禁忌!”
歐陽恒文端過一張小木椅,扯起袖管擦了擦,放在火塘邊,又沏了一碗自采的大葉山茶。
坐在床上的媽媽抱過孩子笑了笑說道:“保長,屋裏貧寒,可委屈你了。”
兩麵刀奸笑一聲,說道:“恒文嫂,你是出名的忠厚人,怎麼說話也學油嘴滑舌了?見了保長淨叫窮,好像我是來討你的穀米了?”
歐陽恒文連忙解釋:“這是哪裏話,保長的為人三鄉六鎮哪個不曉得。”
兩麵刀嘎嘎笑了一陣,說道:“我是講句玩笑話。其實,眼下作公的,媽的,敲竹杠,勒頸子,明奪暗搶。壞事幹絕了。我梁保長最痛恨那路貨。我梁保長待人處事,走得正,行得端,光明磊落,哪樣事不是梨木打洞,一敲梆梆響嗬!哎,像你們這般戶頭,忠忠直直,瓦罐子粗茶待人一片誠意。可是,那些潑皮無賴,卻是見麵惹人八分惱!”
歐陽恒文問道:“是誰,招惹保長生氣了?”
兩麵刀擰起鴨子腿,忿然說道:“誰?還不是三甲的楊大頭。這小子叫我送鄉先賞了一頓大扁擔,打得個皮開肉綻,調養半年下得地,算是福星照命了。媽的,還有你們東頭的那個收生婆,也不是個好物。受賄營私,通同作弊,睜著眼在犯法。這陣子團管區討人,催逼得火燒猴屁股,鄉裏的槍兵忙得腳打後腦殼,等過幾天,我也得將她五花繩子請進鄉,好好犒勞犒勞她!”
媽媽不安地問道:“他們都犯了什麼法呀?”
兩麵刀假裝沒聽見,繼續賣關子:“哼!這片山裏,占田霸土的,穿金帶銀的,藏刀養槍的,生角長刺的,還少麼?上峰為什麼別個看不中,偏偏選上了我?!老子自幼走南闖北,逛遍了九州六府,鴨蹄子,狗犄角,騾子生崽,駱駝下蛋,什麼沒見識?單講口福吧,天上飛的沒吃過飛機,地上站的沒吃過板凳。珍禽奇獸哪樣沒嚐過?媽的,憑你那點小閱曆,還敢往活佛眼裏揉沙子?看我治你!”
歐陽恒文擔心地問道:“保長,你說話盡兜大圈子!到底出了什麼事羅?”
兩麵刀瞪大了一雙猴子眼,突然反問一句:“怎麼,你還不曉得嗬,生男報女!”
歐陽恒文一下坐在凳子上,怔住了。
媽媽緩和地說道:“哎喲,那麼點點事,不是治重了!”
兩麵刀惡狠狠地說道:“嗬!點點事,這叫謊報人丁,欺騙政府,破壞抗戰,援敵賣國,罪名還小嗬?!罰款出丁,也該叩頭謝恩了。”
歐陽恒文問道:“怎麼,出人還得出錢嗬?”
兩麵刀冷冷一笑,說道:“人錢兩出,算是討得了大便宜哩!若不是我看他年節的封包沒少過,時鮮果菜也常送,存點交情,幫他唱了幾句喜歌兒,早進縣裏大牢喝辣湯,吃夾棍去了。這個小子也不拍打屁股想一想,在城裏,三街九巷,千家萬戶的,倒好遮掩;可這麼一個小小村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隱瞞得了誰!你瞞了山神,還瞞得了土地嗎!”
媽媽說道:“保長,我們這個可是實報的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