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個月,原本就基礎不錯的邱少雲,投彈就扔到了四十五米,射擊的優秀度達到了百分之九十。邱少雲神速的進步和他古怪的性格成了九連的一個獨特景觀。
而三班長除了在軍事上對邱少雲的鍛鑄獲得成功外,在其他方麵則遇到了難題。
邱少雲在班裏,平時沉默不語,很少聽到他講一句話,在一起呆了很長時間,連裏人幾乎從沒見他笑過一次。三班長遇到的麻煩還不止此,他試圖改變邱少雲,使他不合群的性格變變。他提議開個晚會。不管新兵老兵,一人來段家鄉戲熱鬧一下,輪到他死活不開腔。大夥逗他,硬把他拉到台上。他老兄,卻給你就那麼硬撅撅地在那兒站了半個鍾頭,弄得大夥都掃興。這倒也罷了,更讓三班長覺得無法忍受的是,有天晚上團首長特意要求給新戰士燒了洗澡水,連裏組織大家去洗澡,集合哨一吹,別人都去站隊了,可他倒好,死活也不去。班裏同誌圍著他,又是說,又是勸,他就是坐在床鋪上不動彈,你催得緊了,他幹脆把棉衣裹得緊緊的往牆角裏移,就像別人會撲上去剝他的衣服……三班長實在對他無計可施了。他沒想到,自己本來就夠倔的了,又來個比他還倔的人。他想了良久,隻好去找到已當上連長的朱斌。
聽完三班長的話後,朱斌沉默片刻,問:“你們沒有欺侮他吧?”
“欺侮?”三班長委屈地說,“我們連一句重話也沒說過,還爭著拿出自己的毛巾、肥皂給他用,拿出襯衣給他換呢!”
三班長的話,使朱連長感到吃驚。當幹部以米,他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事。為了弄清原因,他和三班長一起來到三班。
三班宿舍裏,果然像三班長說的那樣:邱少雲抓著棉衣坐在那裏,全班的戰士圍著他,仿佛對他束手無策。看樣子,他們已這樣僵持不少時候了。
連長挨著邱少雲坐下來,和藹地說:“少雲,去洗洗澡吧。你聞聞,你身上都有一股味兒了。”說著,他就想動手扶邱少雲站起來。
邱少雲這下可慌了,兩手死死地裹住衣服,神色緊張地退到了牆角裏。
邱少雲的舉動,引起了連長的懷疑。他想了想,把屋裏的火盆移到邱少雲身旁,語氣嚴肅地說道:“邱少雲,我命令你立刻把棉襖解開!”
邱少雲看了看連長,隻好無可奈何地執行命令。
棉襖脫下來了,滿屋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邱少雲的襯衣上,結了一塊塊血痂。襯衣原來的顏色已幾乎難以辨認。死死地粘在了身上。
人們終於明白了“古怪”的邱少雲不願洗澡的原因,紛紛圍了過去。連長一把拉住邱少雲的胳膊,心疼地連聲埋怨著:“脊背都爛成這樣了,怎麼不早說呢?”
“這幾天,他和我們一起幹活、操練,一聲也沒吭過。我太粗心了。”三班長以不安的心情向連長檢討著。
連長焦急地派人找來衛生員,問道:“怎麼辦?傷口要洗嗎?”
“要洗!”衛生員果斷地說,“先把襯衣從膿瘡上揭掉。”
朱連長立即吩咐通信員到連部去拿開水和他那條新毛巾。戰士們也有騰鋪,有的鋪床,一起忙活起來。不一會兒,開水提來了。連長給邱少雲脫去鞋子,扶他在厚厚的被褥上趴好,然後從通信員手裏抓過那條雪白的毛巾,浸到了水桶裏……
邱少雲明白了連長和大夥的意圖,一骨碌翻下鋪來,擺動著雙手懇切地向連長他們喊道:“要不得,要不得哩!會弄髒你們的手的!”
連長安慰他說:“不洗怎麼行呢?訓練這麼緊張。你看你的身子給爛成這樣了,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你們不攆我走?”邱少雲的兩隻手,像老虎鉗似的,緊緊抓住了連長的胳膊。多少天來,他悄悄咬牙忍痛,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朱斌的淚眼模糊了,肯定地告訴他:“部隊不會攆你走的,好兄弟。”
邱少雲趴在床鋪上,淚水再次湧出。自從爹媽去世後,他再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關愛,而這種關愛僅僅來自於以前自己十分敬畏的“長官”。川軍和解放軍中的兩種不同的官兵關係使他第一次覺出一種家的感覺。
家,想到這個字眼,他的心中湧過一陣暖意。這個窮人的兒子頭一回有了一種對這個集體說不出的親切與溫暖。
因為,他們不僅是戰友,還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