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被燒得隻剩下兩隻插進泥土的手(1)(2 / 2)

檢查完畢回到我的指揮位置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我的心“咚咚”地跳得更厲害,隻怕有誰的頭露出一點痕跡。我把做好偽裝的帽子一戴,悄悄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四周一片靜寂,隻是微風吹動著枯黃的野草,沙沙作響。就憑我這個幹過幾年偵察參謀的眼睛,也找不出一點破綻。我放心地噓了口氣,並在電話上向營裏報告了潛伏的情況。

一切都搞好了,我躺在掩體裏,從草縫裏望著藍藍的天。本來我是可以睡去的,但心裏有事,怎麼也不能安寧。我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作戰方案。敵人的兵力、火器跟我們對比,無論在數量、質量上我們都占著壓倒的優勢,而在這些優勢之中,還有一個敵人所沒有的——戰士的政治覺悟。看來,勝利是萬無一失的。但我的心仍覺得那麼空虛、不安……我躺著、想著,覺得時間已過去了好久,但是一看手表才隻早晨八點。唉!往日總覺得一天的時間那麼短,似乎一眨眼就是一天,可今天卻這麼難熬啊!通信員又遞給我一塊油餅,我慢慢地咀嚼起來。

突然,從山後傳來了飛機的馬達聲。起初,我以為是路過的,沒有在意。但它越過我們的上空以後,又掉頭俯衝下來,高聲吼叫著,像要投彈的樣子。我的心更緊張起來,是不是敵人發現了呢?我又戴上個偽裝帽從草縫裏張望,潛伏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不久,我明白過來了,從十月誌願軍全線反擊戰打響後,大山小嶺上的敵人,都怕鐵拳落在自己頭上,誰也特別警惕。當然,敵人也不得不為站在大草原上哨兵——三九一高地捏一把汗,我想飛機隻不過偵察一下而已。

飛機盤旋了幾周以後,悲鳴著飛去了,陣地上剛剛靜了一點。突然,敵人陣地上響起了機槍,接著有一發煙幕彈在一排潛伏地爆炸了,煙柱徐徐地上升。緊接著一排排的燃燒彈又打過來,枯黃的野草頓時燒起熊熊烈火。我的思想緊張到了極點,我仍然相信戰士們烈火燒到身上也不會動,但還是怕他們暴露了目標。我為這種矛盾思想撞擊著,怎麼辦呢?我看了看指導員,汗珠子已從他的額角上湧出來,他何嚐不焦急與痛苦呢!我拿起電話機,向營長報告了情況,並要求白天發起戰鬥。營長堅定地命令我冷靜下來,仔細觀察情況,要是敵人確實發覺了我們,由營裏統一發出衝鋒信號。並告訴我營裏已命令火炮進行射擊,以迷惑敵人的注意力。

接到營裏的指示後,我又繼續觀察,電話耳機仍然放在耳朵邊。不久,火慢慢熄了,掛在心上的石頭這才落了地。我放下耳機,用袖筒擦擦臉上的汗,剛想跟指導員說些什麼,忽然前邊小聲地傳來了報告:

“邱少雲被火燒著了!”

十二日十時,陣地前忽然有了一陣響動,隨著吱吱啦啦的拉動鐵門聲,從交通壕裏鑽出了一隊美軍,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麼,隱蔽著用望遠鏡盯了一陣東南方向,就散開成戰鬥隊形,向九連潛伏的方向迂回摸來。

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引起戰士們的震驚。草叢裏幾百雙眼睛緊盯著這幾個美軍。陣地上空氣立刻緊張起來,前沿觀察所的望遠鏡也套住了他們。戰士們都下意識地把頭深伏下去,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敵人越來越近,戰士們都可以聽到他們哢哢的腳步聲了,還有的透過草叢已可以看清敵人的形狀。

敵人繼續向前行走,前邊那個高個美軍突然打了個趔趄,一腳踩到了九連戰士黃虎的手上。他再仔細一看,隻見周圍伏著一片誌願軍戰士,嚇得驚叫一聲,轉身向後退了幾步,胡亂向草叢中的誌願軍開了槍。他後邊的幾個人一時沒弄清怎麼回事。一看大個子嚇成這樣,也就不顧一切地向回猛竄。

千鈞一發,戰士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大家清楚,敵人已發現了潛伏的誌願軍,如果讓他們回去,這片開闊地頃刻就會成為一片火海……

前敵指揮所早就在監視著這些敵人。敵人往回竄的時候,早已瞄準他們的直瞄火炮,已經發射出膛。幾十發炮彈撲向三九一高地,在敵陣地前沿形成一道道嚴密的火牆。刹那間,三九一高地半山坡上烈焰滾騰,火光衝天,岩石炸裂,泥土翻滾,五個敵人全部被烈焰吞噬了。

“打得好!打得好啊!”

“炮兵老大哥立了頭功啦!”

戰士們禁不住低聲歡呼,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陣地上又恢複了平靜,隻是這種平靜中隱藏著另一種危機,戰士們都被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那就是敵人很可能發現了在草叢中潛伏的誌願軍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