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照射著寂靜的大地,加上我軍炮火的熱浪漫下山來,大家忽然覺得悶熱得厲害,棉衣像捆在身上似的。風也不知啥時候停了,叫人有點透不過氣來。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蟲子,也趁熱十分活躍,往戰士們臉上爬,往戰士們脖子裏鑽,癢溜溜的實在難受。大家不約而同地看看太陽,太陽像故意試一試戰士們的毅力,掛在頭頂動也不動。
平靜沒多久,敵人開始報複了。一排煙幕彈在潛伏區側後爆炸了,濃白的煙柱升上天空。敵人的一架偵察機也哼哼著像哭一樣飛了來。它低空盤旋了一陣,大概沒有發現什麼,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又飛走了。接著,敵人的炮彈圍著煙幕的前後左右急風驟雨似的拋落,打得伏擊圈外成了一片雲山火海。炮彈皮子吱吱地從頭上飛過,濺起的石塊、泥沙,漫空散落在戰士們身邊。
“潛伏部隊是否已被敵人發現?”
前敵指揮所處於一種緊張的氣氛中,大家迅速地用望遠鏡瞄向了敵人,全神貫注地觀察著,考慮著,分析著。
猛烈的炮擊剛停止,四架敵人的“油挑子”嘶叫著又飛到頭頂,朝著冒白煙的地方一頭紮了下來,在半空盤旋,輪番俯衝。隨著刺耳的呼嘯,機關槍、火箭炮一齊往下壓,伏擊圈側後立時飛沙走石,塵土飛揚,黑煙滾滾,到處火光閃閃,好像連空氣也著了火,熱得燙人。
戰士們都把臉深深地伏下。邱少雲的身子像貼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塵煙落了他一身,彈片偶爾閃著刺眼的光從眼前吱吱飛過。
這種煎熬幾乎使人窒息。戰士們心裏罵著娘,幾乎都急切地盼著總攻迅速開始,以便早日結束這種熬煉。
飛機盤旋幾周後,溜走了。
這時敵人的第二輪炮擊又開始了。這次轟炸中夾雜著十幾顆燃燒彈。這些燃燒彈炸裂後,就四處噴濺,油液帶著刺鼻的臭氣,頓時燃起衝天大火。枯草迅即點燃,到處都是濃白色的煙霧,濃煙嗆人,陣地上的氣氛十分緊張。
十一時十分左右,一顆燃燒彈在距邱少雲一米處炸裂,劇烈的爆炸聲響過,裂開的油液帶著火星濺到了他的身上,腿上的偽裝網和草立刻燃起了烈火……
伏在他身後三米處的李川虎,於一九九三年十月在邱少雲生前所在部隊講傳統時接受了筆者的訪問,他講述了自己目睹的一切:
“……燃燒彈的油液特別臭,是濃縮的,一炸開就四處飛濺。當時,燃燒彈炸開後,立刻濺到了邱少雲的腿上和身上。那火太大了。我看到少雲的全身抽動了一下。他的臉一下子綠了,手使勁插到了土裏。我不敢說話,就用眼色一次再一次地示意他,趕快打個滾,把身上的火弄滅。邱少雲沒理會我,他那會兒疼得把頭埋在了他挖的坑裏。火苗每抖動一下,他的身子就抽搐一次,我們的心都揪緊了。
“旁邊二米處上就是一條流水的溝。他隻要一滾,就可以活命。我那會兒也顧不上紀律了,就低聲叫他的名字,他沒回答,但我想他肯定聽見了。
“我也不知道邱少雲這個平時不太吭聲的人,今天怎麼了。他身上有股子神秘的力量讓我感到害怕。要知道,那可是烈火燒身哪。
“敵人的炮擊停止了,陣地上隻剩下幾柱未燃盡的火,還在吞吐雲煙,而邱少雲身上的火越燒越大……”
片刻間,參加潛伏的五百多名戰士的心都揪了起來,大家的目光都緊緊地盯住那團濃白色的煙柱,期望火勢可以減弱下來,戰士們都焦急地望著邱少雲著火的位置。
邱少雲旁邊的戰友們心情更是緊張起來。怎麼辦?撲過去,幫他把火撲滅?那樣做不僅救不了他,反而會給更多的戰友帶來生命危險。山上的敵人正在觀察著這片燃燒的草地,隻要有一絲動靜,敵人就會發現。眼看著邱少雲被烈火吞噬著而不能去救,戰友們的心像在燒開的油鍋裏煎一樣。
邱少雲在那裏一動未動。隻要翻一個身,就可以把大火壓滅,他後麵是條水溝,隻要後退幾步,在泥水裏打個滾,也可以把火弄滅。可是,他身邊的枯草已經被燃燒光,周圍沒有任何遮掩的東西,隻要他一滾動,敵人就會發覺。為了五百多名戰友的生命安全,為了整個戰鬥的勝利,邱少雲堅定地趴在地上,咬緊牙關,一動不動。
連長程子英的注意力集中在烈火燃燒的地方。從潛伏的位置上,知道是燒到了邱少雲。他拿著報話機,沉痛地向指揮所報告:“烈火燒在邱少雲身上,潛伏區情況平靜。”
張顯揚師長拿起話筒。聽罷九連長的報告,呆了片刻,才低聲急問:“邱少雲就是那個後補進潛伏部隊的四川兵嗎?”
程連長有些控製不住地顫聲說:“就是他。他自己被燒了兩分多鍾,我觀察到的情況是,他一動沒動……”
張師長的手無力地垂下,一個戰士被燒灼顯然事先並沒料到。此時,他的手心裏捏了把汗。這個意外的情況的出現,使他幾乎改變了原定的作戰計劃。他沉吟片刻,對作戰科長下達命令:要所有潛伏部隊作好提前進攻準備,具體時間,我臨時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