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世界弄成這個樣子把家庭弄成這個樣子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情夫或者嫖客!
那晚他們出“一夜香”酒樓時狼狽不堪,行為猥瑣,被人家像送瘟疫一樣打發了。以後乞者就很少進“一夜香”酒樓了。
乞者透過大玻璃窗往裏看,似乎還能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這些人,有吃喝一叫就到,不請自來,而一旦有事找他們,就推三推四躲得遠遠的。
乞者想起舅舅說過,好吃懶做是有些國人的通病。四十多歲的人還在吃喝裏混,不知是口福還是悲哀,有兩個朋友已經死了,據說是長期大吃大喝大抽,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得了不治之症。乞者忽然覺得自己離死也不遠了,幸虧當了一回乞丐,才從一個陰影裏逃出來,也從一個陰謀裏、從一個陷阱裏跳出來,暫時得以解脫活命。而這個陰謀、這個陷阱幾乎可以說是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沒有人提醒,更沒有人拉住他,人們都等著他掉下去,陷進去,站在一邊看他的笑話,甚至落井下石,從背後推他進地獄,然後裝出一副慈善和憐憫的樣子再來把他同情一番,安慰一下,讓他感動、感激,淚流滿麵地對他們說還是朋友好哇!”之類的感謝話,然後再請朋友吃喝。嘿嘿!乞者高興自己看明白了,如果不當乞丐,現在恐怕還在這個圈子裏和這些酒肉朋友一起吃吃喝喝、嫖嫖賭賭,到最後怎麼死的,在哪死的都不知道了。正所謂當局者迷,現在身為乞丐卻成了旁觀者,看清了這一切,看透了這一點。
想到這,乞者不知想哭還是想笑,啼笑皆是,啼笑皆非啊!看裏麵的人衣冠楚楚,再看自己一身丐服,他笑著想,我現在這身打扮進去的話,不被哄出來才怪。他試著往裏走,才走到門邊就被保安嗬斥住了,他樂了,他把心裏的笑釋放出來,變成哈哈大笑。過去他西裝革履被前呼後擁進門時,這保安對他可是恭恭敬敬的。他的大笑變成了狂笑,再變成苦笑,最後居然笑出了眼淚。他感歎:人啊,就因為一身行頭不同,打扮不一樣,別人對他的態度居然有天壤之別,剛才保安趕他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正眼瞧他。他仰麵朝天,喊了一聲:“不受活啊!”
聲音四散,驚了路人,嚇得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鑽進了玻璃門。聲音讓樓上一個上衛生間的醉人聽見,爬在窗戶前向下看,問:“誰不受活。”那“活”字和胃裏的酒水飯漿一起從樓上傾瀉而下。保安躲閃不及,大蓋帽上頓時狼藉不堪。保安迅速衝上樓去,接下來就吵得一塌糊塗,鬧得天昏地暗。
乞者抹去眼淚,放大聲音叫道:“受活啊!”
十一月底,G城下雪了。雪從幾時下起,在G城裏恐怕隻有乞者知道,他順著馬路朝東,一邊走一邊數路邊為數不多的老槐樹,老槐樹的葉子早讓如刀似劍的秋風劈得一幹二淨,像老光棍立在寒風裏,瞅著五彩繽紛的G城和花枝招展的美女唉聲歎氣。沒人理會老槐樹,也沒人理會他,他數著數著,不由得心裏一陣酸楚,大街之上隻有他和樹可憐巴巴,任憑寒風吹刮,讓他和老槐樹一樣變得麻木不仁。當第一片雪花落進他的脖子,他才有了冰涼的感覺,他才抬起頭仰望天空,滿天都是飄揚的雪。
雪隻往沒錢人和倒黴人的脖子裏鑽們從心到身,從裏到外涼個透,涼個夠。乞者的頸椎來就僵硬,脖子又被冷凍,他感覺頭快要凍掉了。
G城裏的雪是下給有錢人看的,他原本應該在開著空調的小樓裏和其他有錢人一樣,用進口瓷杯端上為了體麵不得不喝的迸口咖啡,坐在真皮沙發上,讓保姆拉開落地窗簾,和酒友賭友樓上情人,一邊抽雪茄,一邊從情人的腋窩下或大腿縫裏來欣賞雪景,或發一通感慨,或背起手來裝一通斯文,吟誦幾句唐詩宋詞,問情人如何。情人則把大腿高蹺,說要到台北去看雪才有意思。此話惹出一陣笑聲,便有個充大的搭腔說等台灣回歸了一定帶你去。那情人哼了一聲說,到那時誰知道你又摟上誰了。於是,話題由此展開,就把大半天的時光打發了。
G城的小資們此刻一定要弄出一種情調來,他們或她們會穿戴上和雪有關的衣服及飾品,三五結伴去玩雪,男的堆個女雪人,女的堆個男雪人,然後把它們當成心中的偶像或夢中的情人,來禱告一番,訴說一番,興許還能擠出幾滴傷情的淚水。又有一兩個會吟誦的,此刻定會詩興大發雪啊,我像你一樣潔白又可愛,像你一樣單純而純潔,你可以無憂無慮地飄飄灑灑,而我卻在這世俗的髒亂中飽受煎熬。雪啊,我願你長留不走,把我的純情留住,願你永不消逝,也讓我青春永駐。
而G城裏的平民百姓此時此刻正飽受著大雪的折磨。
為了鏟雪,清潔工累壞了。
雪中一輛送貨車和一輛出租車相撞,兩個司機就倒黴了。
雪壓垮了幾家人的蘑菇棚,寒氣襲入,蘑菇全凍壞了,原本指望蘑菇賣成錢後過冬過年,這下可怎麼得了。
擺地攤的小兩口望著雪地一籌莫展,雪占了他們昨天才搞定的地盤,他們隻得回到家,把裝過麵粉的編織袋裁開,再到攤點準備鋪時卻發現地盤讓一輛黑色的轎車給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