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翁主……”姹紫嫣紅的庭院裏,一名青衣垂髫的小奴婢追著前方錦衣華服的少女,“阿嬌翁主,您慢些跑當心摔著,芸香跟不上您啦!”
庭院裏密布各個種類的花草樹木,兼墜有各色羅紗,隻為了凸顯堂邑侯府與別家府院所不同的獨特與高貴。
這些自然是館陶公主命人布置的,卻不知亂花迷人眼、色雜反不美,整個府內縱然有多種名貴花朵,一眼望去也叫人欣賞不起來。隻是,一來下人們沒見過世麵,二來來客們都使盡方法想哄得侯爺與侯爺夫人高興,盡渾說好看,如此一來,館陶夫人也深感陶醉,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府邸就是與眾不同,每每都露出滿意的笑容又狀似不經意道:“這些花卉,窮鄉僻壤自是罕見,”又迫不及待地搬出自己的宮中身份,“想當年,那宮廷園囿中的奇花異石更是舉不勝數,那時候阿母的椒房殿連冬至之時都暖烘烘的,哪像如今,開了春也覺得涼颼颼……”說罷摩挲著雙臂,口中的阿母自然是如今的竇太後,讓來客誠惶誠恐,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少不得對眼前公主一通讚賞與吹捧。
事實上,堂邑城的三月早已破冰。春水潺潺東流,清香濃鬱的潔白梔子與輕巧雅致的麻葉繡線菊,新葉自舊條引申,穿過石階與磚瓦。
一晃數年,繈褓中的女孩也已經能跑能跳,想著簾外的春色,她實在不願在這乏味的宅院中繼續呆著,趁服侍自己的芸香去內屋尋針線,立馬溜了出來,沒想到芸香對自己偷跑的一套手法已經了如指掌,自己剛跑出門她便追了出來。
奔至門口,前方果然有人把守,守衛的人見到欲往外奔走的女孩,麵上浮起一層欲哭無淚的苦色,連忙伸手阻攔,道:“阿嬌翁主,您請回吧,夫人叮囑了不許放您出去,小的們也是聽命行事,您看,您聽話回屋裏,明兒個讓小虎子給您多摘些野花多買些糖串子……”
話未說完,女孩跳起腳:“不行,少拿那些糊弄我,今天我一定要出去!誰敢攔?我的阿母是大公主,我的外祖母是當今太後,我的舅舅是當今聖上,你們居然不讓我出門,你們膽敢以下犯上!”女孩皺著眉瞪起圓圓的杏眼,鼓著腮幫子也十分可愛,一副冰雪聰明的模樣加上十足的嬌態,不像是仗勢的胡攪蠻纏,反而像義正言辭的撒嬌,令人心生憐愛。實際上,陳嬌的確沒有恃勢而驕的意思,隻是她的母親常對人提起她的這些身份,以此闡明女兒的出身比陳家的另一些女孩要高貴。而他們的態度反差,也讓她逐漸明白,這些身份,麵對這些人是最直接有效的。
自學會走路起,陳嬌便喜歡四處尋摸,尚未懂事,又喜愛四處奔跑,不知是天性使然生就了對自由的渴望,還是在貴胄家庭中閑出來的對外邊世界的好奇與青睞。館陶公主初時也懶得管她,直到頻繁的遊玩也導致了她過度曝曬,身體逐漸變成阡陌賞賜的稻穀的膚色,館陶公主有些看不入眼了,漸漸禁止她出門行走。
守衛對這些恐嚇似乎已以為常,雖仍膽顫,但有了女孩的母親、侯府的當家主母的訓誡,自然不敢也不能放她出去,隻是拿話敷衍陪她耗著:“我的小姑奶奶,您就當一回九天外的仙子,救救小的們吧,上回您出去,夫人可把我們給打得半死,”他苦著臉摸著自己的臀部,“我那可憐的‘八月十五’喲,跟被摔爛的西瓜似的。”
“什麼?阿母又拿家法處置你了?我明明求過她的。”雖然有些憐憫,但陳嬌想了想和夥伴們的誓約,仍不肯作罷,大聲嚷嚷“放我出去”,拚命像外衝去,奈何自己一女童的力量抵不住眾多成年守衛的阻攔,加之身後還有個強拉著自己的不爭氣的小丫頭芸香。
與此同時,堂邑府邸的內宅裏,館陶公主劉嫖聽到遠方正門處若隱若無的喧嘩聲,一臉恨不成鋼的憤然,道:“你聽聽,門前那又起了事端,定是阿嬌那孩子又想出去遊蕩!瞧她那張臉,剛生下來時白如吹雪,粉嫩得跟屋外的西府海棠似的,現在呢?唉,本來以她的身世,配那些個王孫是綽綽有餘了,如今一身勞作膚色,加上這瘋瘋癲癲的樣子,如何能被她的皇帝舅舅看重,將來又如何許配給太子?”
陳午唯唯諾諾著稱“是”,心底卻暗自腹誹:阿嬌的活潑性子還不是隨你。何況小孩子天性,哪有母親說自己兒女瘋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