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侯爺鬧了病，連夜給送回侯府了？這病來的凶，怕是不適合在路上折騰吧，怎不先修養一陣呢。”館陶公主剛落座，就迎上唐姬關切地詢問。
她是看不上這名宮婢出生的姬妾的，但也耐著性子笑著答道：“老爺在府上時一直沒聽說有什麼痛疼腦熱，偏偏這次上京一下子給病倒了。移上馬車的時候還醒了一次，眼烏溜溜直轉呢，就是還喊疼，起不了身。想必是命中無福，一下子給京都的福地靈氣給衝撞了吧。送他回去也好，免得一副病身帶壞了這年味兒的祥和。”說罷捂著帕子笑了起來。
唐姬有些一愣一愣的，沒聽過哪位婦人這麼損自家夫君的啊。
待到景帝念完頌國的文賦，筵席開始。既是年宴，自然有歌舞相佐，除了宮廷樂師，每年都有館陶公主帶來一批的絕色女子，表麵是助興，實則是給皇上遴選。雖然每次被挑中的女子隻是侍寢一兩回便如團扇般被遺忘，但景帝非常高興，認為自己的姐姐對自己十分上心，也感懷她能有這般心意。
果然，宴到中途，館陶公主立身，兩聲擊掌，十幾名女子列隊上前，向皇上太後及各位妃嬪躬身行禮後，便整齊地四下分散，舞起雲袖。今年敬獻的女子比起往年倒沒什麼特別，都是一樣的美，美得讓人疲勞，但舞姿卻比以往更加優美，想必是受過一番苦訓。
舞女們身著粉色的絲帛襦裙，肩披垂順的軟紗，輕盈拋袖、翹首折腰，纖手如柔荑，美目盼流光，袖式時而大開大合，時而嫵媚旖旎。舞至動情處，瞬息寂靜。中間一美人婉轉輕立，淺唱如吟：
“碧風扶翠裾，十裏送西秦。
參差萬綠綺，魚戲蓮葉裙。
蓮子自怨苦，菡萏並蒂心。
與君長相許，時來博古今。”
……
姬妾們不約而同望向景帝，果然，景帝的喉頭微動，目光緊盯住歌女的雙眸，緩緩下行，移至她的嫵媚的朱唇、凝脂般的脖頸、窈窕的身段，移至她身體的每一寸。
這些姬妾的反應，也都落在了館陶公主的眼裏：薄皇後無寵無子，整場筵席都意興闌珊，看樣子無願亦無怨；唐姬也自知不受寵，早已不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念頭，竟和景帝一樣樂嗬地觀賞起來；兩位王夫人性情恬淡，隻做微笑狀，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而程姬、栗姬、賈夫人則明顯地麵色不快。
館陶公主多看了栗姬兩眼，栗姬隻作不知，也不看向館陶。
舞畢，群女列隊退下筵席，景帝仍魂不守舍，一直目送著那名女子直到她消失在門口拐角處。
館陶公主樂嗬著執起一杯酒，道：“皇弟，這舞如何？”
景帝渾然未覺，太後尷尬地咳了一聲，他方才如夢初醒，手持雲紋酒卮笑道：“妙哉，妙哉。”
館陶公主道：“妙女雖美，終不是執手之人。”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姬妾們疑惑地望著館陶公主，獻美人是她向皇上示好的一貫手段，今日卻突然說出這話，是什麼意思？
館陶公主不動聲色，向栗姬遙遙一瞥，對景帝笑道：“皇弟向來不近女色，宮中至今除卻皇後，良人之上也隻有五位，真乃大漢之幸事。先前為了讓漢室子孫得以延綿，我這個做皇姐煞費苦心地募了不少良女，可惜都不得皇上青睞，想來那些女子終是庸脂俗粉，比不得宮裏的妹妹們可人貼心。”
這話說得讓那些姬妾們十分稱心，而程、栗、賈三人的麵色也緩和了許多，微微笑著等看館陶公主接下來要說什麼。
“如今皇子公主們漸漸長大了，我也無須再費心子嗣之事，今日這場歌舞算是我最後一次給皇帝獻的美人禮，來年啊，咱們玩些新鮮的，什麼角抵摔胡、騎馬射箭、蹴鞠築球……”館陶公主娓聲道。
姬妾們的眼神陡然放光，最後一次獻美人禮？來年那些新鮮的玩意兒似乎也都是男子們的熱衷，這館陶公主，真的就此不再塞人進來瓜分她們的帝王之寵了？
景帝乘著酒醒，熱淚盈眶：“母後寬仁，長姊待我亦如母，天下有幸，百姓之福啊！”
竇太後也笑了笑：“這倒是好的，宮裏有這麼多女子，也夠了，往後就這麼些吧，皇上身邊無需再添了。”館陶公主連連稱是。
太後的話如同一隻寬厚的手，撫平姬妾們躁動的心，使它徹底安定下來。
直到夜半回了各自的寢殿，這些婦人們依然笑得合不攏嘴，覺得今夜果真美妙無比。